第324节
不出张婴所料,长安乡众人为了欢迎他,又一次布置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张婴这一次颇有主人翁心态。
他非常自觉地站在小圆台上方,一边与热情与长安黔首们交
流最近的生活情况,一边告诉他们带什么粮食去百越会更好贩卖,以及百越什么物件更值钱。
交流小半个时辰之后,张婴郑重其事地将乌家兄妹拉了上来,开口道:“今日双喜临门,为了欢迎千里迢迢来到长安乡的乌家阿妹,我们得多准备游戏,与吃食才行!”
长安乡众人不明所以,但非常配合地欢呼雀跃。
很快,在张婴的指示下,前坪开展了许多诸如,你画我猜,看动作猜诗经,等等小游戏。
大家说话是用的秦语,但张婴安排上的字,某个字是旧韩话,某个字是旧楚俚语,某个字又是旧赵字体。
张婴一直若有若无地观察着乌家兄妹,在注意到小淑女比画着急时,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张婴笑眯眯,余光瞅着章邯的母亲,她是旧楚人,章母脸色有些白,迟疑了会,笃定地压低声音道:“是郢都话。”
郢都,楚人不管迁徙多少次,会将抵达的都城命名为“郢”。
张婴深吸一口。
说实话,如果嬴政和扶苏待他寻常,如果项羽在嬴政找到他之前就暴露身份,对他特别好。
他肯定会愿意拉着项羽一起造反。
但嬴政和扶苏待他极好,他为仲父续了命,他与大秦的感情越来越深,大秦蒸蒸日上,他的心自然会更偏向了大秦。
张婴将心思都藏下去,脸上依旧笑得如一朵绽放花。
……
……
次日,午时,咸阳宫。
初夏热风徐徐,吹得众人口干舌燥,也就负责洒扫的宫女内侍们都能借着井水舒服点。
赵文站在偏殿门外候着,稍稍擦了点眉心落下的汗珠,等殿内争吵的动静声小了些,他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弄出了些声响。
陛下怕热,需要处理的糟心政务很多。
说真的,若不是婴小郎君前来求见,他是绝不会在这种时刻打扰陛下的。
“阿婴怎会这个时候来?”
偏殿的门被推开,伴随着扶苏惊讶的嗓音,一丝丝融冰的凉爽吹了出来,“让他赶紧进来吧。”
赵文拱手道:“唯。”
不过也只有婴小郎君的到来,不会遭到大秦帝国掌控者的排斥。
张婴跟着赵文走进了偏殿,嬴政端坐在主位上,扶苏低头喝茶,冯丞相、李廷尉、蒙毅、张苍、姚贾等朝臣们“唰”地将目光聚焦在张婴身上。
张婴脚步一顿。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倒是有些施展不开。
他先礼貌地与众人行礼打招呼,刚对嬴政与扶苏甜甜地唤了一声,就看见仲父递给过来瓜果,扶苏递给他的凉茶。
顶着身后十来双探究锐利的视线,张婴镇定地同时伸出手,右手拿瓜果,左手拿凉茶。
吃起来也是左手一口西瓜必然搭配右手一口凉茶,但刚吃两口,他手中的凉茶被扶苏端了离开。
“西瓜、凉茶性寒,少用为好。”
扶苏领着张婴去到内侍身前,“都热出了汗,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张婴笑眯眯道:“好哒阿兄,扶苏阿兄与我一起好不好!”
扶苏微怔,什么也没说,顺从地跟着张婴前往偏殿,赵文及时将新衣裳准备好。
张婴一边换衣裳,一边道:“扶苏阿兄,大秦旧楚官吏多吗?”
扶苏道:“很多。”
张婴又道:“仲父对待他们如常吗?”
扶苏笑道:“父皇用人,不问出身。”
张婴抿了抿唇,这时,他衣裳也都换好了。
等张婴与扶苏再次从偏殿走过来,这才发现朝臣们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他、扶苏与嬴政三个人。
张婴忍不住四处看了看。
嬴政慢悠悠地放下杯子,道:“现下没人了,有什么说吧。”
张婴一愣。
仲父怎么知道他之前是有话想私底下说。
嬴政哈哈一笑,指了指扶苏,又对张婴招了招手,道:“你那个惫懒的性子,能大热天来寻我?还有那个神态,哈,连扶苏都看出来了,我岂能瞧不出来。”
张婴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扶苏让他去偏殿换衣,还顺从地跟着去。
真不愧是父子,明明之前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却依旧干得这么默契。
思及此,张婴很直白地跪坐在嬴政面前,开口道:“仲父,扶苏阿兄,昔年王翦将军打败项燕是剿灭楚军,还是击溃楚军?”
嬴政和扶苏同时抬眉,彼此对视了一眼。
扶苏先转过头,开口道:“是击溃。”
张婴连连点头,道:“那仲父是否在登基十三年后,大秦实施仁义之道,不再大规模地斩杀敌首。”
“是。”扶苏停顿了一会,道,“你在担心旧楚这一批溃军心怀不轨?”
张婴道:“只是有可能被有心人煽动、利用。扶苏阿兄,你说有旧楚王族血脉的人能笼络多少溃逃的楚军?”
扶苏忽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你小子竟还能想到这一层,成长了啊。”
张婴一愣,扶苏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扶苏继续道:“没多少。秦地的旧楚军没有那么多。”
张婴微微蹙眉,道:“扶苏阿兄,不可小瞧旧楚人。”
六国之中,张婴最忌惮的就是旧楚势力,乌兄是秦末其他任何一个反王,张婴都不会急吼吼地来咸阳宫找外援,他会选择大胆熬鹰。
但乌兄是项羽,不说他个人武勇的问题,其旧楚本身带来的威胁也非常大。
秦末时,项家揭竿而起笼络的庞大军伍势力。侧面的验证了。大秦对待楚人,杀得没有那么狠,能复仇的楚人还有很多。
“那你这小子可是小瞧我们。”
扶苏轻戳了张婴的脑门一下,“你以为修建骊山、九原城墙的隶臣妾从何而来,都是老秦人不成?”
张婴一愣,也对哦。
他垂眉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之前的想法倒也不必太过偏激,可以多给项羽留一些亲人。
张婴没发现他在低头思索时,嬴政和扶苏暗中交流了一次。
嬴政:这小子终于发现乌家楚人不是那么好收服的,这是来求助了。
扶苏:唉,还是小孩子,直面这种抉择实在是太残忍了。
……
“仲父,我不得不说一件事,长安乡可能被造反的六国遗族渗透了,甚至极可能被当做粮仓……唉,我心里苦啊。”
张婴挑挑拣拣,一边说长安乡被沦陷的可怕,一边又悄悄将项羽的功劳夸张了一点。
等说完之后。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露出郁闷又忧伤的表情,并在这时抬头看向嬴政和扶苏。
嬴政慢条斯理地喝茶,啥表情都没有。
扶苏倒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张婴:?
你们两位也太淡定了吧!这可是深入咸阳附近的细作啊,愤怒没有也就罢了,怎么连追问都没有啊!
嬴政甚至示意扶苏将之前那杯凉茶端过来,让张婴喝点。
张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