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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节

 

朝臣们与黑甲卫走在一半时,齐齐停下了脚步。

张婴回首,恰好看见朝臣们沉默又肃穆地弯腰,行拱手礼。

张婴脚步一顿,忽然觉得走起来有点沉。

“累了?”

张婴闻言一顿,恰好看见嬴政的大手牵过来,他摇了摇头,主动握住对方的大拇指,道:“没有,只是没想到最后只有我与仲父两人。”

嬴政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垂眉看了张婴一眼,意味深长的低声道:“阿婴,这一条路走到最后的,从来都是孤家寡人。”

“啊,是这样。”张婴心下一紧,捏了捏嬴政的手,萌萌一笑,“所以春秋时期的诸侯王们才自称寡人么,仲父也这么自称吗?”

嬴政:……

他垂眉看向张婴,恰好与对方忽闪忽闪的双眸对上,慢悠悠地开口,“不,我不喜与旁人一样。”

“嗯嗯。仲父是独一无二的。”

嬴政一顿,忽而了然地轻笑一声,掐

了把张婴脸颊,道:“阿婴在长安乡如何?”

“唔,大家都对我特别好。”

张婴心下松了口气,刚刚嬴政看他的目光仿佛透视了一切,还好嬴政又主动岔开了话题,“我在长安乡过得很高兴。”

“是吗?”嬴政继续在前面领路,慢条斯理道,“那你两个月前,为何找采桑将军借三十家仆,可是乡野宗族的人还敢乱来?”

“不是不是。”

张婴没想到嬴政会提两个月前的事,但一想到李家宗族,他头就有点大,“仲父!我本以为宗族啊长老什么的特别讨厌,都是糟粕应该被扫走,但当他们彻底停摆时,那附近的麻烦反而越来越多。”

“这是自然。”嬴政语气很平静,“打破一个地方的治式,必会伴有阵痛。”

张婴连连点头,道:“仲父所言甚至,好像一夜间农户们没了约束,乡民之间的小摩擦、小矛盾增多、孤寡申诉无门的事也有抬头。”

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太多,官府又不好介入,简直是一团乱麻。

“他们是在逼你。”嬴政眼眸微眯。

“我知晓的,之前我确实处理不当。”

张婴摸了摸后脑勺,“宗亲制度是适合大秦的,我太一刀切。但都已经这样,我觉得不能服软妥协,所以只好厚着脸皮让叔母帮忙调派人手过来,勉强稳住了局势。”

“嗯,做得不错。”

嬴政忽而轻笑,阿婴会反思却不轻易动摇,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寻找解决手段,可比他某些儿子强太多了。

他忽然停住脚步,看向张婴,“若你没有叔母。会如何做?”

张婴捏了捏眉心,犹豫了会道:“尽快选拔新上任的人选?”

“之前的人彻底不用?”

“不用!”张婴咬牙看向嬴政,“他们多有道德瑕疵,做过欺男霸女之事。”

“嗯。你会这么想也对。但阿婴你也得知道,人性本恶,好逸恶劳者多也。1”

嬴政伸手拍拍张婴的脑袋,沉稳地给出建议:“平日我们多给君子机会,但紧急时刻,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只要对政令有利,可先用。”

张婴好奇地看向嬴政,道:“小人应该如何用?”

嬴政道:“小人就犹如恶疾,顽疾得用重药。你可先加重刑罚,减少一切奖赏,再行手段。”

张婴嘴角一抽,哈?

您没说反吗?

越不听话,越惩罚你?这反向操作确定能让人来效力?

张婴道:“仲父,这样他能心甘情愿效力?仲父不是也与阿婴说过,对待下属要内外协力,恩威并施。”

“对小人不必讲究长远,只需用人一时,不必用人一世。”

嬴政捏了捏张婴的脸颊,语气很淡,“威逼利诱小人干活,达成你需要的目的就行,无需拘泥手段。”

张婴瞳孔地震:……

他下意识道:“但,但用小人真的可行?”

“……”

张婴说完便注意到嬴政无语的表情,顿觉后悔,这些日子与仲父相处得太和谐,居然都敢随便开口质疑了。

“阿婴,你可知孙子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知晓。”

“用人也是如此。贤才有贤才的用法,小人亦有小人的妙用。”

嬴政缓缓向着山顶走去,同时道,“我大秦以一敌六国,合纵连横,离间之计立了大功。远的不说,就说赵国郭开。昔年,李牧将抵挡数十万秦军不得入侵旧赵。

后来,大秦派人收买赵王宠臣郭开,这郭开是个小人,反复游说赵王,说司马和李牧会谋反,李牧因此被斩首,再之后四月,我大秦的铁蹄便踏入了赵国的邯郸。这

便是小人的一种用法。”

张婴呆呆地看着嬴政,下意识道:“那郭开呢?”

“至于郭开。”

嬴政声音带着一丝轻蔑,道:“他主动打开城门投降,并献上了一位将军的头颅。但这等小人岂能再用,直接被我大秦将军斩杀。所以阿婴……”

说到这,嬴政看向张婴,缓缓道:“你不可恐惧小人,你要学会用小人。至于之后,你想如何都行。”

“啊这……那如果是大秦的小人呢?”张婴抬头,“用了不就是隐患吗?”

嬴政脚步一顿,垂眉看向张婴道:“什么隐患?”

“仲父!假如你身边有小人隐藏得很好,面慈心奸,野心勃勃。”

张婴忽然想到了赵高、李斯,想到他们胆敢篡改诏书的事,“但他只对你忠诚,对秦二世,秦三世不忠心甚至造反怎么办?”

嬴政瞳孔微微一缩,怔怔地看着张婴。

张婴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到了一个敏感问题。

他正拼命想着如何补救时,嬴政忽然伸手拍拍张婴的小脑袋,大笑道:“哈哈哈……阿婴,你的疑问,我也曾思考过许久。”

顿了顿,嬴政道:“二十年前,我曾想过,若我继位,必不给继任者留下麻烦,当罢黜所有丞相,有用的朝臣陆续罢免,好给我儿施恩他们的机会。

十年前我又想,不如让我儿从军功开始,重新培养班底,至于我留下来的大臣,他可用可不用。

但时至去年。我又觉得过去所思所想,皆是小道。

君王与臣子的关系,犹如骑手与烈马,永远是彼此试探,驯服,再成就的过程。

没有马不可以骑,正如没有人是不可被用的,只看你是否需要,只看你怎么去用。

与其寄希望于他人永远忠心后裔,不如完善秦律,使其能平衡、牵制朝堂官吏的权利。再将子嗣培养强大,让他成为足以驾驭朝臣的君王。”

张婴听了这么多,忽然道:“所以仲父是说,凡事靠自己,自己强大才是一切对吗?”

“哈哈哈……你要如此理解,也可。”嬴政忽然又大笑起来,抱起张婴缓缓踏上泰山之巅的最后一步,“你还记得上山时,我与你说过的话吗?”

张婴一愣,什么话?

他想了想,迟疑道:“人性本恶,好逸恶劳者多也?”

“也对,再往前想想。”

“唔……这一条路走到最后的都是孤家寡人?”

“对,孤家寡人。”

话音刚落,两人恰好登上泰山之巅。

金灿的光辉散落在翻腾的云海之上,古松、山岚若隐若现,组成一副自然瑰丽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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