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福临说,“不该啊,就算生完了,还要坐月子。”
福临突然回过神儿来,伸手扶她说:“你慢着,当心腰。”她站起来捋捋衣裳,笑着说:“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刚要走,被他一把拽住,说:“叫宝音扶着你……”
“你放心。”她手在腹上摸了摸,站着比坐着歪着都更显些,本只想随手一摸,可是那个突突的腹,想到她的小娃娃就在里头,她忍不住低头多多摸两下,日子浅,她终究不想在人前张扬,深吸口气,绷了绷腰板儿。
福临见她立着,玉白的手在腹上一摸,衣裳被她摁下去,现出浅浅的小腹的形状,手像被吸住了一样,小心来回摩挲,脸上露出爱惜的笑,一笑,鹅蛋小脸儿像是会发光。这笑……她从来没这么对他笑过,傍晚天暗,她像灯一样把他照亮了,看得一呆。等她板板腰,他又紧张起来:“等会儿,你当点心。叫吴不服他们都跟着。赶明儿,朕得派几个侍卫护卫你。”
“我省得。”她嫣然一笑,轻步往外走,等到正殿宝音帮她穿大毛儿衣裳,他的声音仍跟着她:“多穿点儿,这会儿风大。”
皇后对着宝音一笑:“我现在不怕冷,这斗篷披着又热了。”宝音帮她扶正了领子,说:“叫吴不服回去拿领棉的来,这件儿太重。先凑活穿着吧。”比起没得穿只穿个宫女的蓝袍子,这简直就是天上。又指了指梢间儿,说,“万岁爷现在管头管脚,这么紧张。”
皇后趴在奶娘耳上说:“多亏病着,要不他得当跟脚虫,走哪儿跟哪儿。”又撇嘴,“不为别的,都为了这个小的。颜狗。”
宝音听不懂什么是“颜狗”,但约略懂皇后的意思,嫌皇帝关心她是为了胎儿,忙说:“老奴看着倒不是,为了娘娘着想的多。万岁爷还病着。”宝音觉得奶姑娘对姑爷大约有些吹毛求疵,忙替他说话,她不知道皇后还有更深的心思,顾虑皇帝为着她的美貌才对她这么一往情深。两人咕哝着,开门出去。
吴不服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主子,万岁爷大喜,杨庶妃诞下一位小公主。太医来报喜,现在杨庶妃也在外头跪着。”
皇后听了,点点头:“是喜事。”想了想朝梢间儿点点下巴,“正经去给万岁爷报一声,太医不便进来,你去。”说着,扶着宝音的手急忙往外走,真是杨庶妃的声音,不知她带小公主来嚒?
几位公主都在宫外养着,金花还没见过福临的女儿,她真想看看他的小女儿,都说女儿像父亲的多,不知他的女儿们是不是都有浓睫毛,“睫毛精”小公主。而且听这意思,杨庶妃生产完就来睿亲王府,寒冬腊月的,不好好坐月子,伺候的人都是吃干饭的。这时候感冒也能要人命。胡闹。
转身向宝音:“姑姑干净帕子掸掸身上,别带了病气出去。”掏出条干净丝帕覆在脸上,“咱们种过痘,杨庶妃和小公主可没有,还是加点儿小心,出院子都戴口罩。”
正预备着,正殿门“吱呀”一声,吴不服闪身出来。皇后问:“报过万岁爷了?万岁爷怎么说?”吴不服规矩垂头立着回话:“万岁爷让奴才跟着娘娘。”
皇后听了一愣:“还有呢?万岁爷还说什么?”
“万岁爷就吩咐这一句,怕奴才耽搁,把奴才赶出来了。”吴不服老老实实回话。
皇帝倒是一心只挂着自己,对后宫的美人儿们一以贯之的冷淡。可是女儿总是他的骨血,这个爹当得……皇后转头,步步留意地往门口走。砖面黑,砖缝白,积雪没扫尽。皇后看了眼彤云密布阴沉沉的天,这雪还有得下。
院子外是另一片天。一片白茫茫,雪厚,睿亲王府鲜有人来,偶然几串脚印,不过把雪踩实了,脚印下照旧白,天色暗,不留意看看不见,越发天地苍茫,白的地、灰的天,驳了皮的红墙……地上伏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着桃红色衣裳的美人,在天地间显得纤细弱小,看得皇后心里一紧。
桃红衣的正是杨庶妃。她听见脚步声,揣度帝后来了,更伏下去,脸触在雪地上,中气不足地弱声:“求主子做主。”
皇后走到院子门口,还没往外迈,吴不服抢到门槛拦着:“娘娘,外头雪地……”万岁爷生怕娘娘摔着,刚从廊下走到殿里都不让她自己走,病着也冲出来把她捧进去,奴才们早都瞧见了。
皇后的孕事虽不是秘密,可也没昭告天下;但是这些人精,有的在主子奴才们说话时听了只言片语,有的从蛛丝马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吴不服憨直,只知万岁爷不让皇后踩雪地,只管直不楞登拦着。
皇后看看外头的一片白,垂眼瞄了一眼脚尖,收住步子,对院外的人叫了起,又对宝音说:“快去搀起来。到跟前来说话。”
宝音把人扶到跟前,皇后看清了,杨庶妃身后跟着奶娘,似是抱着婴儿的襁褓,远处还有尚乘轿的小太监。皇后心里才稍稍好过些,眼睛看着杨庶妃苍白的脸,说:“本宫侍疾,万岁爷的症过人,所以你生产就没去守着,还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