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她有大事体同他说,要打扮得精神些。
只是右眼皮一直跳,她拿手揉了又揉,还是跳个不住;早上饿,却吃不下,喝了两口牛乳,心口就堵着,看着一桌好吃的,眼睛馋,吃进嘴里反而不是那个味儿。刚起来就浑身累,身上一阵一阵起寒,还酸溜溜的。手腕子伸到宝音眼前,说:“姑姑,我怪不舒服,帮我号号脉。”
宝音站在炕边,捏着她的手顿了顿,说:“好着呢。”她自从有身孕就阴晴不定,一会儿高兴一会忧;又疑神疑鬼,总担心肚儿里的娃娃有恙,宝音早习惯了,回回给她诊脉都是“好着呢”。这回她不依,歪在炕上,自己抚着胸口,直勾勾的眼睛盯着顶棚,说:“姑姑,我真的难受,心里堵着,浑身不舒服。你给我好好诊诊。”
宝音在炕上歪身坐下,把她的手腕摆正了,细细号了一回,又叫她伸舌头看舌苔,虎着脸看了一回,说:“当真好着。脉相面相都极好,你放心吧,姑姑接的娃娃少说也有大几十,什么时候出过差错。”说着伸手摸摸皇后额边的小碎发,皇后睡饱了,脸色红扑扑的,只是她身子终究跟以前不一样,唇色不及以前红艳,还透着点儿黄气,看得宝音心疼,女子终究躲不过这一关,孕产的苦,贵为皇后也要乖乖吃。
“可我心里‘扑通扑通’的,不安定。右眼皮还一直跳。姑姑去扯个白绵纸给我贴上。”都是上辈子的俗语,“右眼跳灾”,眼皮跳就贴个瓜子皮儿,可是在永寿宫上哪儿找瓜子皮儿。
“丑。姑姑给揉两下就好了。”贴白绵纸像什么样儿,宝音伸手在皇后右眼皮上摸了两下,她从小养大的孩子,早习惯阿拉坦琪琪格撒娇、摆谱,可是今早这样还是有些不寻常,身子是没事儿,可是她一双眼睛滴溜溜转,透着莫名的不安;刚起时还一团喜气等着皇帝来接她,吃过早膳就歪在炕上唧唧歪歪。
是帝后两人心有灵犀,她怀孕时他跟着吐,他生病了她一块儿不好受。
作者有话说:
紧赶慢赶写到生病,提前在评论区剧透过。厚厚。
假期还有一天,假期愉快喔。
目标是日更。
壹壹伍
吃过早膳, 宝音伺候皇后梳洗,仍是昨天的首饰,细细帮她修饰一番。戴到最后, 只余那只大金刚钻戒指。冬日的晨光,清澈凛冽, 照在切割古朴的大宝石上,泛着细碎的光。宝音问:“戴吗?”皇后把戒指拿在手里转着圈看了看, 硕大的一颗白钻, 放在手指上比一比,鸽子蛋,宝光灿烂。心里想,这会儿不流行钻石, 难为福临, 从哪儿找了这么大一颗石头, 镶得简单精致。不得不承认, 大钻就是好看,趁在她这双细白的小手上,越反差越好看。心里想戴,嘴上却说:“不戴,哪有自己戴的。”于是找了根藕荷色的缎绳,拴着戒指挂在颈上。解开项下第一颗纽儿,一翻领儿, 白腻腻的锁骨窝儿里,陈着一枚七彩光流淌的钻,朝着宝音歪着头笑:“好看吗?”
宝音给她合上领儿, 系上纽, 说:“好看。”眼睛跨过窗棂看殿外, 日头刚越过宫墙头,时辰还早,再看皇后,一早起来说不舒服,现在脸色蜡黄,于是说,“娘娘先去炕上歇一歇。”又把胖大橘抱来塞在她怀里,“咱们先不笼炭盆,抱着它暖和。”宝音固执地省着炭,皇后乐得抱着猫儿。宝音刚来那会儿,总觉得胖大橘没轻没重,弓着身子蹦上跳下,砸着地,“嘭”那样响,生怕它后腿一伸,给皇后一腿。这次猫儿从坤宁宫到永寿宫,不知是不是换了屋子,转了性儿。昨夜乍到只是团在皇后身边怯生生“喵呜”;今晨胆子大了,也不过脑袋顶儿往皇后身上拱两下。宝音看猫儿乖顺,屋里又冷,才不撵它,允它跟皇后亲近。
金花把胖大橘抱在腿上,用三根手指头当梳子,从头顺到脚,再逆回来,来回搓)弄,抓得胖大橘在她手边一个劲“呼噜呼噜”,闭着眼睛用头顶找她的头掌心。金花凑过去闻闻它脑袋顶,用翘鼻尖儿碰碰脖颈儿上的长毛,小声说:“乖孩子。”她心里莫名其妙的七上八下,抱着猫儿时稍稍安定些。
宝音忙着把屋子里细处再收拾一遍,进进出出,不经意瞥见胖大橘躺在皇后腿上,毛茸茸的长尾巴耷拉着,露着白肚皮张牙舞爪,离皇后的肚子只有一寸,于是说:“娘娘仔细。”皇后小手在大橘白肚上轻巧点一点,再柔柔摸到自己身上,迟疑着爱惜地揉一揉,抬起脸来弯弯眉眼说:“不妨事,它有数。依着我,一天摸一万遍,手都松不下来,看看伊长大点儿没。姑姑,这样是不是不好?”说着竟然脸红了,摇摇头。又看窗外,红日高悬,喃喃说:“他怎么还不来接我。”心里想着,等他也知道这个喜信儿,这个肚儿,一天得被极爱惜地摸两万遍。
宝音倾耳听,外头隐隐约约闹哄哄的,说:“老奴出去瞧瞧。也许是御舆来了。”皇帝探皇后惯不用通报,不要她在门口跪迎,总是自顾自就来了。结果刚走到宫门口,被静妃宫里的太监拦住:“姑姑请回,我们宫里主子接了太后娘娘的旨意,不准皇后娘娘出门,娘娘随身伺候的人自然也不能出去。”太监是前明留下来的汉人,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宝音一个字儿没听懂。但看他一条胳膊拦在门口,只能抻着头往外看,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小太监,人手一只瓢,正舀着白灰往墙根儿地上洒。忍不住用蒙语问:“外头忙什么?”
拦门的太监哪儿听得懂,只管推着胳膊把宝音往宫院里赶,嘴里念着:“回去回去。”
宝音悻悻回来,走到廊下,看身上,刚刚太监拍的一个白手印,心里嫌弃,掸净了,进屋说:“外头乱叨叨的,宫道上太监来来往往的不知道洒什么,想是皇帝不常往永寿宫来,正在洒扫净街。”
皇后听了,松开猫儿,纵着腿探鞋,要下炕,说:“我也去看看热闹。”被宝音扶住,仍把她往炕上送,又听宝音劝:“娘娘,外头尘土飞扬,呛着不是玩儿的,你只安心躺着,还要好好将养着不是。”又把猫儿送到她怀里,“你们玩儿,老奴去洗洗帐子。”说着动手拆床头的帐子。
皇后弱弱伸手拽宝音的衣裳袖儿,说:“洗它做什么,左不过该走了。姑姑点个茶,咱俩说说话。”小姑娘那样摇着宝音的袖儿撒娇,宝音看了眼她蜡黄的小胖脸,忍不住停下手,想,若是天长日久住时,再洗也不迟;阿拉坦琪琪格这小可怜见的。于是马上问:“娘娘喝什么茶?可惜没带茶食来。”
皇后黑白分明的眼珠儿转一转,说:“随便什么茶,去去腻。茶食就吃酸梅子,昨儿四贞不是把那一罐子都带来了。姑姑帮我拿来。”
宝音一边去找酸梅子罐子,一边问:“娘娘现在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
“‘酸儿辣女’呗?姑姑也信这一套?您接过大几十个娃娃,这个准嚒?”皇后一边撸着猫儿,一边说了这一句,又说:“我想要公主,从小给她穿好看的小裙子,扎小辫儿,让二哥三哥带她玩儿。”掰着手指头算,“不止福全和三阿哥,杨庶妃和端贵人的孩子也比她大,几个小哥哥小姐姐!”还有几句不便说,生在皇家,阿哥若是继位就罢了,没继位的,恐怕一辈子被继位的兄弟忌惮;可是继位当皇帝又没什么好。看福临,天天操心,一会儿海上不太平,一会儿云南出事儿,没个静心的时候。顺治后一代的皇帝还要除鳌拜、平三藩,一面□□,一边抗葛尔丹,从少年忙到老年。她不想要娃娃操这么多心。
“依老奴说,生阿哥有儿子的好,生公主有女儿的好。大清的公主多半要跟蒙古和亲,从小在紫禁城花儿一般地娇养长大,怕是受不了草原的风沙。娘娘也舍不得不是。”宝音“噗”拔开酸梅子罐子,幽幽说了这一句。
“也是。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