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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风卷云舒,潮起潮落。

浮都国国君麒麟一统中州,亲征止战,改国号为绥靖。天下海晏河清,八方来朝,尊其为元天子。新的历史揭开序幕。

绥靖三年,元天子麒麟迎娶身旁司掌兜鍪战甲的女官为后,永封后宫,不纳妃妾,传为佳话。

绥靖九年,帝后诞下一女,复年再诞一子。自此国祚绵长,朝内安平。

绥靖十一年,大赦天下,减税免徭,百废俱兴。

绥靖十八年,中州三十六部皆归顺浮都,自此同轨同袍,大陆迎来前所未有之昌盛。

绥靖二十二年,帝姬参悟大道,窥见天机,登为修士,拜入仙门。

绥靖二十六年,帝子立储,江山代代。

绥靖三十八年,元天子麒麟因战时旧伤复疾,于雨夜驾崩,长辞人世。中州万民同哭,泪别这开辟盛世之明君。

憔悴而衰老的皇后跌坐在他灵堂旁篆刻人皇云纹的香案前头,呆呆望着。任由宫人们如何劝慰,都不肯离开。

她两鬓花白,忽觉三十八年大梦一场,凡尘俗世几度秋凉。

“麒麟。”

病心身穿凤于九天的帝后华袍,苍老的手描摹这牌位上他被人间尊封得老长老长的帝号,一时间万种情绪涌于心口,就像洪流一般汹涌。

这样的感觉太过于陌生,这是她前所未有的体验。

三十八年,她被麒麟的识海困在此处三十八年。见证了一个帝国的兴衰荣辱与一个人间小小人皇的强盛与衰病。

与他渡过了凡人的一生。

她惊世骇俗的美貌早不在的脸颊上,满是岁月的沟壑。每一道纹路,都是她陪他渡过人间相濡以沫的证明。那平凡、短暂却锦绣热烈的,凡人的一生。

一滴泪水顺着她的下颌落下,将浮都国三十八年的荣华打入黑寂。

这是宇宙诞生上神姬第一次,真正的哭泣。

周遭的景象片片剥落,唯余那滴泪水不断坠落,直至滴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神姬。”

病心背后响起麒麟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于漆黑的识海之中,捕捉他的剪影。

“麒麟。”

“三十八年,我困在你的识海里三十八年。”病心朝向那个挺拔清瘦的黑色身影,伸手接住下颌淌下来的陌生的泪滴,“这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要困住神姬。”麒麟答道,“是神姬留下来,陪那个麒麟,度过了三十八年。神姬品尝了凡人的一生。”

“我不明白。”

“神姬在上,请看你身下的是什么。”

病心垂眸一扫,黑暗识海的中心,那缓慢流动着得深不可测的巨大黑色洞窟寂静无声:“这是归墟尽头的深渊?”

“这是洞。”

“洞?”

“若在一颗果子上,从顶端到底面,沿着表面走,路程很长。倘若有一条虫子,从表面钻一个贯通上下的洞,就可以从果子的内部直接到达要去的另一处。”麒麟的声音缓缓传来,他自黑暗之中,逐渐展露出身着黑色羽翼的全貌。

那是病心从未见过的他的样子。

他浑身漆黑的通天法绶展开无尽的庄严长绸,随他步来的每一息而不息轮转飞浮,拟作千变万化的星辰轨迹。他的鹤氅鳞片半垂下数以万计的灵羽,每一片都流转着无上法能的威压。混沌之力随他的每一步而蔼蔼震动,公正神圣的神灵,俊美无俦。

这甚至是他做北帝酆天子时,都未曾展现过的震撼法相。病心甚至无法断定,他如今究竟是何等渺然尘世的境界。

如此繁盛、自洽而强大。

病心迷惘,垂望那深深的洞内:“虫洞?”

“自此穿破时间、空间的虫洞,可抵达十方宇宙。”麒麟立于她身旁,轻轻拢住她的肩膀,“不……不完全是十万宇宙。它可去往未来、回到过去,连通无名之雾诞生三位上神之时的十六兆亿次种可能。”

“也就是说,除去我们的宇宙,还有十六兆亿个宇宙。”

麒麟颔首,无限温柔地拥吻她,不因她美貌或是苍老,不因是她的法相还是肉身:“我迷失于识海,凝望这个深渊,窥探十六兆亿个宇宙的古往今来。而神姬,渡过了其中一个宇宙中’麒麟’的一生。”

“那其他的呢?那你呢?”

“我想,这是神姬留在这里的原因。”麒麟身上深沉的香气将她笼罩,“我观望十六兆亿个宇宙,十六兆亿个宇宙的麒麟,都选择爱上了你。或是求索、或是别离,或是阴差阳错,或是相濡以沫。”他前所未有的强大与坚定,眼眸中是看过所有世事变幻的澹然,“而我,是十六兆亿个爱你的麒麟的总和。”

他话音徐徐落下,无边无际的识海如洞开细微的天光。

病心被他拥入怀中,二人双双坠入那永无边境的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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