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节
月池深吸一口气:“万岁,臣想清楚了,臣年纪尚轻,为您效力不急于一时。”
朱厚照一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真当去菜市挑萝卜,这两个里面必须选一个!”
月池扶额。她病中时,他多有忧心之色,好似从来没往这方面想。她那时也就放心了,还以为他彻底绝了这门心思,真能安心做精神上的契交。可没想到,他逮住机会,又打起了歪主意。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月池想了想道:“太仓亏空犹在,您怎可如此靡费。这样,不必公中出银两,臣送您一座府邸,如何?”
朱厚照满心的愤怒堵在喉头,他直愣愣地看着她:“你……真的?”
月池微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实际骗你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尽。
朱厚照目中光彩流转:“那里头所有的东西,都给朕置办齐了?”
月池点头:“您要什么,就给您买什么。”罢了,罢了,与其让他去霍霍银库,被太监中饱私囊,还不如她来给,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朱厚照握紧拳头,尽量笑得不要那么明显:“咳咳,有的东西,亲手做更有意义。你还记得,那件皮袄吗?”
说起皮袄,月池就是头皮一紧。她回京之后,萧敬、杨廷和与杨慎都特意在她面前点过好几次。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千万别说漏了嘴。这事要是泄露出去,那可不是轻易能了的,铁定是天塌地陷、地动山摇。
月池忍着牙酸道:“当然,必不会让您失望而回。”
朱厚照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办事,朕肯定放心,朕的尺寸,你都记着吧?”
月池:“……忘不了。”
晚间,刘瑾眼见他心情这么好,忍不住问道:“爷,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朱厚照看着他,就想起了汤泉行宫:“图纸出来了吗?”
刘瑾忙道:“早出来了,只是前些日子您正忙着,老奴不敢打扰,不若这就呈上来……”
他刚要走,就被朱厚照叫住:“不用了,叫匠人们都回去吧。”
刘公公:“啊???”
朱厚照想了想又道:“还有传旨尚衣监,接下来的四季衣裳,从里到外,也都不用制了。”
刘公公:“???!!!”
这又是犯什么病了。他强笑道:“您莫同奴才说笑了,这些都不制了,您可穿什么呢?”
朱厚照喜笑颜开:“你懂什么,朕自有人养活呢!”
刘瑾闹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李越要送皇上宅子。他一边骂李越狗东西,居然剽窃他的主意,另一边又觉皇上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把吃软饭说得这么自豪的人……
而另一厢,月池一归家,就开始翻箱倒柜,将家里的金疙瘩银疙瘩,全部找出来。贞筠和时春面面相觑,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月池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听得贞筠柳眉倒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可是为他办事,他倒好,还趁机狮子大开口,提起条件了!”
月池叹道:“算了,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怕就怕狮子的胃口越来越大,日后连银子都不顶用了。”
时春按住她的肩膀:“别急,喂是肯定喂不饱的,可是咱们手里,不还有鞭子吗?”
月池眼中精光一闪:“是啊,如今鞭子已经起了头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歇息时,康海突然急匆匆地上门来。木门被他拍得轰隆隆直响,大福吃了惊吓,堵在门口汪汪直叫。
月池忙喝退了狗,迎了出来,康海不会无缘无故深夜打扰,不祥的噩兆已经像乌云一般笼罩在她的心间。
康海一见她,就是腿一软伏在地上。月池忙架住他:“哭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我呢。”
康海这才如梦初醒,他死死抓住她的臂膀,嚎啕大哭:“侍郎,我同敬夫一下朝,就去都察院监接马先生,好不容易等到人出来,谁知等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月池勉强定了定神,她连珠弹炮地发问:“人是怎么死的?都察院怎么说?可请仵作验过吗!”
康海哽咽着一一答话:“他们声称是病逝,说是马先生本就年迈,一路被押解回京,又在狱中待了这么些时日,早就有病在身。他居然就是在今日下午,痰迷心窍去的……”
月池眼前一黑,贞筠和时春顾不得回避,忙赶了出来,一左一右搀住她。月池回过神,摆摆手道:“我没事。”
康海死死拽住月池的衣摆:“仵作也验了,说没有中毒殴打的迹象。可侍郎,不是下官无事生非,只是这时辰未免太巧合了吧!”
月池看向他:“你怀疑有人暗害?”
康海眼中流露出忧惧之色,但还是咬牙道:“下官并非擅自攀咬,而是马先生被江彬陷害之事,尽人皆知,这难保不是他,为了斩草除根,这才……恳请侍郎,彻查此案,还马先生一个公道啊。”
何以报之英琼瑶
我看谁敢!
贞筠早就气不打一处来, 闻言即刻发作:“你倒真真是个聪明人。出了这档子事,你自己不去想法子,倒大晚上跑到我们家来, 把担子全部丢到我们老爷身上。那究竟是你的先生, 还是她的先生呐!”
自武英殿闹过那一遭后,贞筠的赫赫威名早就传遍大街小巷。康海也不敢与她争执, 低头道:“淑人恕罪,下官并非是贪生怕死,而是怕即便拼上性命,也无济于事啊。江彬因在北伐与平叛两战中俱树功勋,被圣上收为了义子, 赐了国姓,正是权势煊赫之时。满朝文武中, 除了那些元老,恐怕也只有您才可与他相较。只要侍郎一声令下,下官愿即刻追随侍郎左右,联名上疏……”
贞筠斥道:“说到底,还不是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们李越是心善,是有本事,难道这就为这个, 她就活该被你们推到前头去,去替你们顶雷?枉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 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报仇都要别人帮你?”
康海听了这一串话,已是面红耳赤, 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道:“下官绝无此意, 是下官叨扰了, 下官实在是……”
月池眼见他语无伦次,的确是羞惭到了极点,这才开口。她道:“德涵,我知你的人品,明你并无此意。”德涵是康海的字。
她的语声和缓,如冰玉相击,康海原本汗流浃背,闻声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看向月池,恳求、希望、忧愁在他心中搅成一团。月池却话锋一转,她道:“可我也希望你明白,你也知江彬正是炙手可热,即便是我,即便是查明了真相,也不可能立时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康海垂首道:“下官明白。”
月池扶起他:“不必如此拘礼,我想问的是,你是只想争这一次血恨,还是想求一个万千太平?是只想在书中寻求尽善尽美,还是想亲手造一个朗朗乾坤?”
康海的精神为之一震,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月池:“李侍郎……”
月池淡然一笑:“如果是前者,你现下就可以回家去了,如果是要后者,这可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能做到的啊。”
康海直到归家之后,整个人都还晕晕乎乎。他也是翰墨书香熏陶出的名士,是弘治十五年的状元,岂能没有治国平天下的梦想。他甚至在当年的殿试对策中,就已陈述了自己裁汰庸官,改善吏治的种种谏言。如今,他的满腔热血,满心期盼,终于有了全部变为现实的机会。这叫他,怎能不激动呢?
幼子康栗唤了他几下,他才如梦初醒,一把拉过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