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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朱厚照被这一句刺得心头又有些发疼。他听到李越的额头磕在地砖上发出闷响。朱厚照有心想扶月池起来,可他微微抬起的手,终于还是落了下去。他并不想和李越的关系又变得如此生分,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毕竟是天子,李越也需明了自己的身份,如若他再不敲打李越,让他继续这么我行我素下去,只会害了他。

朱厚照暗叹一声,是时候让他醒醒神了,他怎么直到今日都分不清上下尊卑?他时时把自己定位成庶民的一份子,只会树敌越来越多,最终走上绝路。想到此,朱厚照的心又一次硬了下来,他道:“回去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明白错在哪儿,什么时候再出来。”

月池愕然抬头,她看向他,不由问道:“可俞泽……”

朱厚照喝道:“那不关你的事!你为何就不能好好听一次话呢?”

月池愣愣地看向他,朱厚照深吸一口气,摆摆手道:“退下吧。”

月池浑浑噩噩地从紫禁城里出来了。轿夫把她送到家门口,掀起门帘请她下轿,她却坐着不动。她道:“去给我买一个靶镜来。”

轿夫一愣,他忙躬身应道:“是,老爷稍等。”

他颠颠地奔出胡同,买了一面小镜子回来,双手递了进去。月池接过镜子,她静静地看着镜中的倒影,镜中的人满目苍凉,每一个头发丝都写着悲哀与失望。她不能就这么进去,她深吸一口气,使劲揉了揉僵硬的脸,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月池一愣,可不能这么笑。她对着镜子不断地调整嘴角的幅度,终于显得自然了不少。她这才落轿,推门进去。

家里正忙着热火朝天包饺子,时春拎着两把菜刀,把一块五花肉几下就剁成了细细的肉馅。贞筠一面腌制的酸菜拌了进去,一面叫道:“圆妞,快把盐罐子给我,还有酱油和花椒水。”

圆妞忙应了一声:“哎!”

王婶正笑着看着她们,她正在擀饺子皮,手中的擀面杖一推一转,一张圆圆的饺子皮就擀好了。

时春见状开始催贞筠:“你快点,婶子的皮都擀了一二十张了,你怎么还没拌好。”

贞筠道:“急什么,慢工出细活,懂不懂?味不调好,饺子怎么会好吃。”

时春挑挑眉:“就一酸菜饺子,你还能拌出花来,我不信。你又不是李越!”

贞筠不服气:“哼,你们出去那么久,我可是在姨母家学了好几手,今儿就让你开开眼界。”

两人正拌嘴间,月池就含笑掀帘进来,她夸张地吸了一口气:“做什么呢,好香啊。”

贞筠见她又惊又喜:“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月池笑道:“今日无事,我又何必留在衙门里。原来是包饺子呢,我也来帮忙。”

贞筠笑着点头:“你先去换衣裳,咱们待会儿去小厅包。”

月池应下,她换了一身棉布直裰出来。时春和贞筠已经坐在八仙桌旁,贞筠正在兴致勃勃地讲大福今天的糗事:“……这真是傻狗,我假装把骨头丢出去了,它看也不看就在草丛里钻,钻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哈哈哈,它才回来找我。”

时春扑哧一声笑出来:“成日欺负人家小狗。”

贞筠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帮它锻炼呢,你看看它这圆肚子,都要拖在地上去了。再长几斤肉,估计都跳不起来了!”

话音刚落,大福就一跃而起,把爪子搭上她的膝盖,狗鼻子直往桌子上探。贞筠吓了一跳,忙笑骂道:“哎呀,我的裙子,今儿才刚换的新款式!还不快下去,坏大福!”

大福委委屈屈地跳下来,又跑来蹭月池。月池低头看向它:“乖宝宝,晚上可不能吃肉了,只能喝半碗酸奶。”

大福明显听得懂酸奶两个字,它高兴地汪了一声,吐长了舌头看向月池,口水开始往下滴。时春大笑:“完了,它现在就要了。”

贞筠道:“不成,不能惯着它这毛病。”

月池深以为然,然而还不到一炷香时间,她就在大福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神中丢盔弃甲。她用帕子擦了擦手道:“要不,你们先包着,我去喂喂它?”

贞筠横了她一眼:“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坚定!”

月池失笑:“它坐在你面前时,也没见你有多坚定呀。”

贞筠一呆,随即三个人都笑出声来。当晚,她们煮了一大锅子饺子,蘸着香醋,就着面汤,吃得全身都暖洋洋的。而终于等到酸奶的大福,也把自己的小碗舔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地躺在自己的小垫子上,让月池给它梳毛。

贞筠望着她的背影,长松了一口气。她道:“应该只是有惊无险。”

时春却要悲观得多:“未必,那可是一个亲王世子。要是宰了一个世子都不受惩处,谁还会对天家有敬畏之心。皇上这次一定会下狠手,决计不会容情。”

贞筠看向她:“可那王八蛋本就该死!好吧,因为他是世子,所以死了不能白死。可他又不是我们杀的。只是同行而已,总不会把这口天大的黑锅往咱们身上栽吧。”

时春道:“那可说不准,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你这些日子,得万分注意饮食。”

贞筠道:“还用你说,我早八百年就开始用银器试毒了,近日还是紧锁门户,小心度日。你也要时时跟着她,即便去茅房,你也得一块去。”

时春道:“我明白。等熬过去就好了。”

贞筠道:“是啊,咱们总会熬过去的。”

月池起身回头,她们看到她走过来,脸上又浮现了灿烂的笑容。这屋里的三个女人,饶是肚里都在焦心劳思,面上却仍然是笑靥如花。她们心中如明镜一般,其实对方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快活,只是在骗自己而已,可她们却愿意陪着彼此演下去。

大福迷茫地望着她们,它伸了一个懒腰。人类真是世上最复杂的动物了,明明喜欢,却要伤害,明明知道,却要伪装。它舔舔自己的爪子,还是做狗子好。

人间正道是沧桑

当今实是离经叛道至极!

俞泽躺在湿冷的地面上, 他从进刑部大狱时,就开始不断地受刑,浑身上下已没有几块好皮肉。此地的爬虫悉悉簌簌地围绕在他身边, 在他的伤口钻出钻进, 大口大口吮吸他的腐肉,他手指的指节处都已然露出森森的白骨, 在昏昏沉沉的火光下愈发惨白。

俞泽因着这刺痛微微皱眉,可他已经没有躲开的力气了。他像一个暂留人间的怨魂,满眼是鬼影幢幢,满身是粪土污秽,可他的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甚至还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小洁不是天生的傻子,小时候的她非常聪明, 娘喜欢教她背书,她总是练几遍就能背下来,教她唱歌也是如此,她听几次就能咿咿呀呀地唱。娘非常高兴,她总是搂着小洁,说:“真是娘的乖女儿。娘只有你了,世上男子多薄幸, 你爹靠不住,你哥哥也靠不住。”

俞泽对亲生母亲的印象十分的复杂, 他记得娘对他总是忽冷忽热的。不想爹时,娘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嘘寒问暖, 关怀备至。想爹时, 娘就把他当作了仇人。她会抱着小洁指着他大骂, 说他是老畜生下得小畜生。每当这时,他就茫然地立在堂前,他刚开始会不断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他会改,他会乖乖的,娘可不可以不要骂他、不要打他。可后来,他渐渐明白了,他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被迁怒了而已。

他开始埋怨,开始嫉妒。他讨厌娘,更讨厌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丫头。他想到,大家都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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