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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月池微微颔首:“兴许比你娘的事务还要复杂,你爹是提学御史,而我是东宫近臣。”

贞筠既忐忑又敬畏地看着她:“你会成为比我爹还大的官。”

月池温和地凝视她:“如果你想,你也能成为诰命夫人。但你得付出极大的努力,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贞筠深吸一口气:“我觉得现下就挺好。你难不成指望这个泼妇替你主持家事吗!”

时春恼火地看着她:“放屁!”

月池扶额,她的头越发沉重:“安静,听我说完。”

两人又重哼一声,互相别过脸去。

月池强打起精神,她拿起纸笔,画了一个表格:“你不能乱收礼,也不能不收礼。你不能不回礼,但也不能都回礼。礼物的厚薄,回礼的时辰,都需要仔细考量。”

贞筠听得蹙眉:“可我,我根本……娘还没有教我这些……”

月池道:“放心,还有时间,会试过后,我们才会正式走动。在这之前,我会给你找个先生。”

贞筠大喜,随后又疑道:“这种事还有先生?”

月池微微颌首:“当然不是和少傅一般专职教学。我打算将你托给李阁老之妻,成国公朱仪之女——朱夫人。”

“什么!”贞筠霍然起身,“那是阁老的夫人!不成,不成,我、我太笨了,一定会丢脸的,她怎么会愿意教我……”

月池以手支颐,她只能靠这样勉强维持身形:“你已经读了很多书了。比起那些大字不识的太太,你要聪慧明达得多。朱夫人一定会愿意的。”

只要她保持对朱厚照的影响力,李阁老必定愿意维持与她的紧密联系。而她也需要靠上文官之首与文坛领袖这棵大树,在大明官场真正扎下根。朱夫人是武将勋贵出身,又是李阁老的第三任妻子,怎会不与他在政治上保持一致?

月池又道:“当然,交际不是让你去打好关系。你只需要做礼尚往来,都不得罪即可。关键是要收集消息。”

贞筠一头雾水:“消息?妇人之间除了闲话家常,还能说些什么。”

月池语重心长道:“关于姓名,官职,家世,同学,同榜,我都能获取足够的资料。但是这都是明面上的,私下的人情亲厚,不就得看妇人之间了吗?”她们不同于自个儿老奸巨猾的丈夫,说不定会漏出一星半点。

贞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月池勉强笑道:“行了,去准备行头和礼物吧,白日你同朱夫人学,晚上回来教她。”

“什么!”贞筠尖声道,“我还要教她。”

时春也是一脸嫌弃:“我不学,什么玩意儿,我还有事问你呢!”

月池道:“都听话。七日一考较。若她不成,你可罚她,但我只问你。”

贞筠闷闷地走了,月池又看向时春。时春咬牙道:“老娘可不是你老婆,别指望让我听话!”

月池道:“是,你比老婆还低一等,名义上是妾。”

时春一时面色如土,月池又道:“我并没有折辱姑娘的意思,只是只有这样,才能救你。”

时春对着她的明眸:“你想我帮你杀人?”

月池沉吟片刻:“可以这么说。你要将你所知的漕运情况,悉数告知于我。”

时春警惕道:“你要作甚?”

“杀贪官呐。”月池悠悠道,“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让某人去试试水……”她还没狂妄到一上来就对国之命脉动手,敢做这种事的,唯有太子爷。

这样想来,目前她手中的王牌其实就只有一张,就是太子本人。为了用好这张牌,她得让朱厚照更加信重她。但她不能像刘公公一样,刘瑾用声色犬马吸引着这个轻狂少年,指望他离不开享乐,因而就会离不开他。可太子身边不缺舔狗,享乐而已,除了他之后,还有别人能找乐子。舔狗舔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而王先生已帮她指明了出路——揣摸人情,中人肯綮。朱厚照最想要的是什么?月池喃喃回答,是权力,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她就先静观其变吧,顺便好好养病。这一次外出,可将她累得不轻。

而太子目前就在追求权力的道路上碰到了绊脚石。乾清宫中,刘大夏哀叹道:“非是老臣信口胡言,而是,实无合适人选接任漕运总兵官。”

在听闻如此言语后,朱厚照第一反应是刘大夏在推诿,弘治六年便定武科六年一试,迄今这么些年过去,一个兵部尚书,难不成连一个得用的人才都找不出来,摆明是不希望漕运大权旁落。他挥退了刘大夏之后,开始自己梳理武将的材料。这一看下去,太子爷当晚就一夜未眠。

政尔良难君臣事

快来人,殿下流鼻血了!

洪武爷担心掌管兵权的武将对皇权形成威胁, 非但大肆屠杀功臣,还禁开武举,给天下的理由是——“析文武为二途, 自轻天下无全材。”可实际原因为何, 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不得不说,他老人家的设想全盘成真, 甚至实现得过了头。如今,武将岂止是不能威胁皇权,朱厚照咬牙,一群纸糊的老虎,还能威胁谁?!

他的父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不但正式开设武举,又允许普通士兵根据军功擢升将官, 还要求地方各省向朝廷推荐将才。他本以为这至少挽回了一些本朝的军队颓势,毕竟他眼中京师三大营还尚有几分勇武在。然而,他手里的这些材料告诉他,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连一个能平定漕运混乱的武将都找不出来。

地方军队更是糟糕透顶,就连一群乌合之众的流民,他们也需围剿数月, 还比不上李越一通瞎话。天下怎会有这等无能的废物!他想到了早年在父皇面前说下的豪言壮语,扶持武官, 打压文官,就觉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可现今局势如此,就算那是一坨烂泥, 他也得把他们扶上墙。

不同于太子这番咬牙切齿, 将手中大批人事记录移交出去的刘大夏则是难得自在快活。虽尚是金秋时节, 可这位年迈的老尚书却早早穿上了夹袄,拥着手炉在庭院里赏月。素月冰轮高悬天际,银辉皎皎之下天空地净,只觉心中亦是一片澄澈。刘大夏本以为今日能安闲一日,谁知又贵客上门。来人正是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

杨廷和入门见此情景,不由笑道:“东山公真是好雅兴,倒是不谷打扰了。”东山是刘大夏的号。

刘大夏失笑:“介夫哪里话,老夫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半日闲罢了。你此来,可是有何要务?”

杨廷和沉吟片刻道:“要务谈不上,只是,有一事想向您请教。”

刘大夏道:“你我之间,何须吞吞吐吐,不妨直言。”

杨廷和闻言笑道:“那不谷便直说了,圣上近日,是否有意整顿军务。”

刘大夏想起此事便乐不可支:“不是圣上,是太子。”

杨廷和心下咯噔一下,果然如此,可他面上却流露出惊诧之色:“太子?可殿下不是一向……”

刘大夏笑着摇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介夫何见事之晚乎?咱们这位小祖宗,可算是懂事了。说来,当年任李越为伴读,大臣们多有不虞,现今看来,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

杨廷和已是日讲官,自然也知太子与李越之间的官司,他叹道:“李越虽聪慧不及太子,但胜在踏实用功,自然能激起殿下的好胜之心。更为难得的是,殿下竟然还能听进他的话。”

刘大夏叹道:“老夫算是明白了,对这位,不能直言进谏,要适时用些策略。”

杨廷和做洗耳恭听状:“您这是何意?”

刘大夏这才细说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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