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
子爵顺着邮差的力道往上爬,眼珠微微一转,视线便从对方青筋暴起的手骨落到了腰际的枪套上。
那里有一把手枪。
一把能杀人的武器。
子爵的眼珠微微睁大,他的手掌无端用力,衣袖未遮住的那段腕骨绷出明晰线条。
被抓得痛了,邮差一蹙眉,不明白子爵突然又是要干什么,只能继续先将对方拉上来,然而,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平台破碎的边缘再也承受不住另一人的重量,岌岌可危的平衡霎时被打破,崩坏的裂纹迅速蔓延。只一秒,邮差跪着的地面轰然碎裂,他往前一栽,即刻腾空,因重力而下落。
落下前,他还死死拽着子爵的手腕,然而对方率先放开了他。
邮差脑中一片空白,他看见子爵突然暴起,踩在边缘仍稳固的石头上,轻盈地腾空跃起,一脚踩在邮差肩膀上。
借到足够的力,两人位置顷刻调换,他手掌在邮差腰际一擦,拔出对方的手枪,最后蹬住邮差的后背,爬上平台。
视野中的平台边缘逐渐变小,对方的身影不再清晰,失重的恐惧感撕扯着他的心脏,爆炸的轰隆声从地底传来,气浪掀起邮差的衣角。
从始至终,子爵没有再看向他。
子爵端起手枪,欲瞄准远处那个本应该被绳索吊在空中的人,然而,隔着嶙峋石地,他看见了疾驰而来的谢敏。
什么?!
他眼底那用血淋成的狰狞笑意和歇斯底里的愉悦满足,突然凝固在脸上,像小丑永远也摘不下的面具。
钩爪抓住平台边缘,绳索收缩,在巨大拉力推动下的谢敏几乎是贴着地面横飞出去,高速移动带起的腥风宛如利刃,割过子爵鲜血淋漓的面颊。
对方与他擦肩而过,坠入平台下的深壑。
“什么!?”子爵甚至来不及开枪,他震惊地睁大眼睛,而后又气急败坏地转身,看向平台下方。
他怎么敢!
他朝着谢敏的身影胡乱开枪,脸面隐隐发红,呼吸急促,灭顶的怒意和被羞辱的不甘使他完全无法瞄准,只能用子弹宣泄情绪。
然而,银抓住了下落的邮差。
沾满血的手像烙铁,左臂垂软着的情态使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可银的眼睛似乎永远锐利明亮,不为任何苦难所动摇。
邮差定定地看着对方紧抿的嘴唇,那里残留着殷红血迹。
钩爪再次抓紧底层的横杆,谢敏抓着邮差的手臂飞下去,快到落地时却再也抓不住了。
推进力发挥到极致的绳索因先前机扣的损坏而报废,离地面还有两米时,过度摩擦的绳索突然崩断。
两人像断线风筝一样一头栽进地面,先落地的是谢敏,他用自己的身体帮邮差挡了一下,刚好压中左臂,剧痛使他克制不住地痛呼一声,又短又沉,抹去了窒息的尾音。
邮差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四面高耸的集装箱如同深井,令他心跳过速,几近窒息。
头顶光束洒下,照着银的一条腿,黑色军裤上嵌着无数弹片,鞋跟还损坏了一半,像是被利器削平了。战无不胜的特工倒在血泊里,右手捂着左臂,细细战栗着,像在忍受着莫大的苦楚。
“银!”邮差慌忙跑过去,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喊声,银颤巍巍地坐了起来,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抬头看向他。
“银,你还……”见银暂时没事,邮差脸上的表情一松。
砰——!
一道枪响石破天惊。
邮差的脚步徒然顿住,神色凝滞,唯有眼珠因极致的震惊与悲恸而不断抖着。
子弹穿过银的身体,钉在邮差面前,留下一个鲜明的弹孔。
银还维持着看向他的姿势,然而血从腹部洇出,沾着血的长发贴在脸颊脖颈,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
银倒了下去。
邮差向上看,只见子爵站在平台边缘双手握着手枪,枪口颤动,正激动地咧开嘴。
“不。”
邮差嘴唇嗡动,他脖颈线条绷直得快要断开,眼珠大大地睁着,直到子爵将枪口转向他。
邮差僵直在原地。
昔日战友的面庞逐渐模糊,血的腥气从不远处传来,侵吞五感。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断开,抖落一地积久的灰尘,胀痛感从颅顶涌向四肢,时间停滞,枪口闪着晦暗冷冽的光芒。
邮差无法移动。
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形引力拖拽着他的躯体下坠,他怔然凝望,脸上只剩一片空白。
咚!
突然,拖着焰尾的火箭弹从侧方发射,目标直指子爵所在的平台,本就岌岌可危的承重结构被猝然击中,尽数垮塌,轰地从半空中掉落,重重砸在地上。
叮。
混着尘土的气流扑面而来,邮差抬手挡脸,眸子垂落,看见了脚边突然出现的一个弹孔。它斜着嵌入地面,不难想象曾经受了多大爆发力的推动,只差一点,它就要穿透一具用血肉堆叠成的躯体。
子弹在他鞋尖前停住,微微左右滚动,光滑表面反射着光弧。
邮差咬紧牙,先前所有的震惊与恍惚被弹孔消蚀,复而涌上无尽的悲凉愤怒。
他抬眼一扫,便见火箭弹的来处。
右侧高空空中走廊的玻璃幕墙被炸开一个大洞,身形魁梧的男人扔掉火箭炮筒,向下方奔去,一团影子贴在玻璃上,飞速掠过。
是银的手下。
叫什么来着?
陈石?
邮差后退一步,附近传来跑动声,左右两侧均有人往来,过于夸张的交战规模吸引了双方注意,很难判断下一秒来的是友军还是敌人。
友军?还有谁会是他的友军呢?
想置他于死地的分明是他曾为之殚精竭虑的友军!
邮差只任即将崩溃的情绪发散一秒便将其牢牢收拢,他狂奔到银身边,背着对方转移到藏身的角落。将其放平,对方腹中的血液流了他满手,腥甜黏腻,深深洇进掌纹里。
银仰面望着上方横纵交错的空间,游离的思绪逐渐放空,这不是个好兆头,他呼吸微弱,肌肉在衣服下艰难地抽动着。
光被转角高高的集装箱遮挡,黑白两色泾渭分明,被一线隔开,他们在黑暗里,使得血迹看起来浓稠如墨。
邮差抽出腿侧匕首,割下衣角当作止血布,从枪套里拿出一袋止血粉撒上去,一手用力按压在对方出血部位,另一手从银身上翻找,不时便拿出通讯器。
他对任何通讯设施的构造都足够熟悉,只看一秒就了解,手指一动便调好频道。
滋滋——。
通讯器发出联络时的噪音,很快寂静一瞬,有人的呼吸声传来,深重压抑,起伏不定,混在周围人奔跑的脚步声中显得那样沉闷苦涩。
银搁在地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他脸上无悲无喜,只带着重伤的苍白,漆黑眼珠移过来,明是极其虚弱的情态,却看得人后背发凉。
“执政官,银中枪了,他需要急救!”邮差急迫道。
“我立刻过去。”对方嗓音低沉,带着捉摸不定的寒意,又在隐隐颤动。
“子爵会从南侧炼制炉群靠近消防栓的窄门离开,窄门位于墙体后,没有生物密码只能启用爆破装置将墙炸开。窄门是通向地面、唯一安全的逃生通道,务必在他进入窄门前进行拦截。”
“好,他现在怎么样?”
邮差一顿:“他身上没有致命伤,并且拿走了我的手枪,平台下方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