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谢敏头皮发麻。
他能感觉傅闻安正用锐利视线审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形无声的紧逼令他不舒服,骇人的直觉使谢敏不敢轻举妄动。
两厢对峙下,傅闻安似乎叹了口气,他道:“既然如此,我可以退让,那就拿这个吧。”
谢敏心中一喜。
然后他看着傅闻安的手,转向了旁边另一款红色的。
“你喜欢的红色,便宜一分钱,折中一下,你我都满意,完美。”
执政官仿佛在赞美自己发布的一项伟大的政令。
谢敏:“……”
过了一会,谢敏跟在傅闻安身后排队结账,他眼见着傅闻安把那个便宜一分钱的纸抽放进袋子里,让他抱着。
“你喜欢的红色,抱紧了,别丢了。”对方道。
“……”
谢敏咬咬牙,最后在无人听见的角落,骂了句不好听的。
“靠——!”
哐——
谢敏手起刀落,鱼应声而裂。
活鱼弹动了一下,不甘心地张开嘴,鱼眼朝天,泛着诡异的光。
谢敏再次抬手,菜刀如铡刀,冷光阵阵。
“谢敏,不要拿食物出气。”
傅闻安刚进厨房便看到这副场面:谢敏浑身煞气,手边盆里盛着被剁成酱的牛肉,刀工细致,力道匀称。对方面前案板上的鱼拦腰而断,而刀扬起,颇有碎尸万段的架势。
谢敏置若罔闻,落刀,声势浩大,擦着鱼身的边缘,砍掉了鱼鳍。
“你哪只眼睛看我用食物出气?”谢敏面无表情地盯着鱼眼睛。
“杀鱼不是你这么杀的。”傅闻安走近,试图握住谢敏操刀的手,但对方一振腕,躲了过去。
“我学会杀人之前,杀了五年鱼,用得着你教我?”谢敏掷地有声,他刀一倾,瞬间以最娴熟的手法,将鱼开膛破肚。
鱼鳞落入水池,血液如同红墨水滴落,晕染,堪比绽在铁皮上的花。
老旧玻璃窗上映着模糊倒影,灯光在头顶上模糊成团,谢敏抬眸,注视着傅闻安的身影叠在他身后。
腰上系围裙的带子被身后人扯了一下,松垮地展开,又随着拉拽力向后收缩。
傅闻安把他的围裙解开了。
“你为什么总站在我身后?”谢敏不解地偏过头。
他话音刚落,围裙牵着的带子被一拽,拖着他向后一步,肩头在身后人胸膛上贴了一下。
“给你系围裙。”傅闻安淡然道,手指一缠,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围裙好好的。”谢敏蹙眉。
“松了。”傅闻安系完,视线垂在谢敏的后颈。
覆盖隐形抑制贴的后颈看不出恢复情况,但信息素没有外溢现象,似乎还好。
“强词夺理。”谢敏一哂,打开水龙头,冲刷杀鱼后留下的污秽物。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隔了一会,直到水池内壁变得干净,傅闻安突然问。
谢敏缓慢地眨了下眼,视线下垂,落到自己被水浸过的手上。
很多年前,这双孱弱的手攥紧一柄匕首,捅向了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孩子。
时至今日,他只记得那孩子红丝遍布的眼瞳。
“那能什么感觉,跟杀鱼差不多。”谢敏笑了笑,看向傅闻安:“你当我是谁,“零号”的特工训练可是非人级的,像你这种,一天就受不了了。”
“零号?”傅闻安眉头一挑。
“嗯。”谢敏点头。
“那你还有空杀鱼吗?不是在汉尔宾斯读了四年书吗?”傅闻安又问。
谢敏噤声,他抬起眼,从玻璃的反射中凝视傅闻安挺拔的身姿轮廓。
这人,无时无刻不在试探他。
“我逗你还不行?天天正经给谁看。”谢敏把鱼扔进盆里,刀入架,他屈指弹了弹水,唬了傅闻安一下。
傅闻安下意识退了一步,避开水。
“谢敏,你最好是。”傅闻安轻声道。
那声音虽轻,却令人不寒而栗。
谢敏僵了一下,停顿微不可察。“别说多的,我饿了,赶紧做饭。”他揉了揉手腕,接着出了厨房。
傅闻安盯着那条剖洗干净的鱼,拿起谢敏用过的刀,手指微微摩挲。
吃过晚饭,谢敏捧着咖啡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晃着,欣赏夜景。
他刚在通讯器上点了个外卖的单,买了些无关痛痒的小物件,主要是为了让邮差来。
客厅电视播放一周前的内衣秀,谢敏看了两眼没兴致了,只听个响。城区附近蹦星几声枪响,有人哭叫,但这声音很快被融进电视机的走秀声中。
这在封控区附近很常见。
这里藏污纳垢,甚是卑劣,夜幕之后,渗透的毒瘤像苔藓,蔓延在旭日燎烧过的土地上。
傅闻安显然也听到了枪响,几秒后,南方传来更响亮的爆炸声。
火光乍现,浓烟滚滚,映在谢敏眺望的瞳孔里。
“执政官去过封控区吗?两年前,我曾在那里执行一次战地任务。”谢敏噙了口咖啡,神色透着饭饱后的慵懒。
“算了,看我说这话,执政官大概也记不得……”话毕,又自嘲一句。
傅闻安看了他一眼:“记得。”
谢敏略显惊讶。
“不然你以为,你易感期时的录音从哪来的。”傅闻安颇有深意地瞥了谢敏一眼。
坐在窗台的青年一僵,他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纤长睫毛敛下,他随意扯着嘴角,躲开傅闻安的视线。
“执政官神通广大,拿到录音应该不是难事,只是我有一件事很好奇……”谢敏拖着调子,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话题。
“两年前,我那次易感期,你在场吗?”谢敏视线轻轻一动,他歪着头,问道。
紧接着,他看见傅闻安,不悦地蹙了下眉。
两年前,从封控区归来的战地任务,谢敏腺体受伤并非意外。当时,“殉道者”内部的党派矛盾尖锐,组织行动混乱,子爵抽刀斩乱麻清理门户,但总有腾不出手的地方,需要银帮他一把。
所以谢敏接下了那次战地任务。
事情本来进展顺利,但有一党残余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自杀式攻击下,谢敏阴沟里翻了船——在最后的爆炸中,弹片擦过他的后颈,正正好好,划开一道血痕。
按理说,一道伤口而已,对谢敏来说不算大事。但奈何,他本就接近易感期,腺体敏感程度飙升,又没注射抑制剂,而且,爆炸发生在一个兵库。
浓郁冲天的过量硝烟直接冲垮了谢敏的理智,也摧毁了他兢兢业业死命维持信息素平衡的腺体。
他强撑着回到安斯图尔,中间晕了一段时间,再醒来发现自己在审讯室里,浑浑噩噩间,只记得进来了一个人。
他那时视线模糊,没看清长相。
再后来,他就躺在“零号”的宿舍里了。
之后他问姜琪,姜琪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某天半夜,医疗部的医生送他回来的,中途什么都没有发生。
医生说,他只是易感期昏迷了,进行了一些必要的治疗。
这些话,谢敏一个字都不信。
所以,看傅闻安这似乎知道什么的样子,这里面还有隐情?难不成,傅闻安真的在场?谢敏琢磨着。
“你是全然不记得了?”傅闻安周身的气压很低,语气倒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