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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大人了,也不知和谁赌气

 

那夜赵靖的那句“她是他的奴才,只能他叫她死”,齐瞻月每每回想起,心中都有奇怪的悸动,这在她还不漫长的人生里,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其实她只差一点,就要从中参悟到赵靖那十分隐晦的心思了。

可是,哪怕是近乎表露心迹的话语,也充满了喊打喊杀,先就把十六岁的少女吓得魂不守舍,多领悟一点仿佛都是万丈深渊。

她琢磨数日,总觉有深意,却又因畏惧领悟不到,只一想起赵靖在灯下,说那话的神色,心就会莫名跳得快。

里面参了多少害怕,她不知道,那是一个能让她生,也可以轻易叫她死的男人。

胡乱间,思绪却落脚于,于喜评周俐的那句——“她啊,生了对主子爷不该有的心思”……

而如今,周俐早已被打发到浣衣局,没日没夜地苦作劳工了。

她不敢再想。

另一边,齐瞻月被逼硬答的,关于是否宽恕裕王的话,本质上没有对赵靖的决策有任何影响。

至少结果上是这样。

王淼梗着脖子,言自己对裕王不教而诛,申请辞官。

“不教而诛?他岂不是连先帝也骂了进去?”

赵靖当然明白,王淼哪里是认罪,是以退为进,拿着自己的功劳,逼他妥协宽恕裕王,他来了气,当即批了折子允。

可紧接着,都察院那帮老学究又接连上奏,说王淼年岁已大,辅佐先帝,教育裕王,功过相抵,不该重罚教老臣心寒。

竟然是连应允王淼告老还乡也不行了。

赵靖自认,本无诛老臣之意,实乃大臣自取其死。

王淼如此行径,勾结后宫,编排谣言,不能不罚。

可他不但不能叫王淼死,甚至连罚也不能罚。

那是两朝元老的太傅大学士,若以严惩,天下寒门学士莫不有违逆惧怕。

最后,赵靖拟旨,责王淼藉事沽名,欲置重典,定罪罚没及相干人等,俱赴西陲军前效力,因王淼年老,责其子代为往。

王淼虽忠心不在赵靖此处,可一生清廉,殚精竭虑,唯一的儿子也被罚去边境军队,内心悲苦。

几日前于自己府中,仰天长叹,自己有负先帝,不能教裕王修德,以致裕王犯下大错,恸哭吐血而亡。

赵靖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两炷香,最后也只是嗯了一声。

其余近臣虽不认同王淼的愚忠,却知道此人本性,门生更是遍布天下,只委婉劝皇帝宽宥他身前罪过。

在这场王淼与赵靖的较量中,王淼势单力薄却极尽谋算,只为全自己对裕王这个学生的情谊。

莫不如一个孤臣。

而年少时的赵靖,兄弟不睦,先帝厌烦,无生母照拂,战战兢兢,领刑部官职时,又因太过刚正不阿,背地里没少被朝中大臣编排打压,他那时和王淼一样,也是孤臣。

而如今,他已为君。

这事的末尾,赵靖没有抹去王淼的功绩,反而特许赐祭葬礼,亲自去府上吊唁,甚至允其子回京。

王淼犯了大错得罪皇帝,亲眷门生皆怕皇帝猜忌清算,停棺七日内也门厅寥落。

赵靖听闻了后,又拟旨,许天下人都可去王淼府邸吊唁。

他没给王淼活路,却也许了他身后荣誉,和应得的尊重。

赵靖处理王淼,几乎是将自己的为君之道毫不避讳地摊在江山社稷画卷上——就事论事,功过皆有定论。

而太后除了痛骂他一句逼死臣工,再无计可施,裕王此事终于是暂时告了一段落。

可朝堂社稷之事永远不会消停。

雨季至,便到了最担忧涝灾的时候了。

今年因提前修缮了河堤,还没有出比较大的祸事,沿河有几处,以山为拐角,水势和着泥石流来势汹汹,冲垮不少堤坝,齐就云等官员,昼夜不休连番抢修,险之又险。

赵靖跟齐瞻月提了一嘴,本是想夸她哥哥事必躬亲,却见齐瞻月谢恩时,那藏不住的恐惧与担忧。

他好像与她说话,最终总会违背本意,换来的永远是他想不到,也不希望看到的反馈。

而抢修河堤,安抚沿河百姓,又是流水般的银子。

先帝那朝对臣工实在怀柔,贪污腐败尤甚,到赵靖这里还是老一套的哭穷。

赵靖看着归纳于一方桌案的民苦官怨,愁得又开始偏头痛。

加上那次,从寿康宫回来,赵靖淋了些雨,一直有些风寒咳嗽。

他惯熬夜批折子,到现在也拖着没好全。

特侍赵靖的太医曾时,看了几次了,只说是风雨侵体,皇上又一直烦闷,五脏有邪火,外寒内燥,所以病了。

赵靖对自己的身体一向不太在意,总觉得不过抱恙,仗着年轻,肆意挥霍给他的志向与天下。

曾时劝过了,说长此以往,皇上心中那邪燥不发,再不平心静气地修身养性,会成大患。

赵靖不以为意,当年他还是皇子时,被任钦差,去豫州探查灾情,亲自与地方官泡于那河边,没日没夜地守着,高烧不下三日,不也熬过来了?

何况对着这一群尸位裹餐,巧言令色的大臣,不被气死就不错了,还平心静气?

皇帝对自己的身体任意妄为,下面的人就急了,于庆这些日子,劝他休养喝药,反反复复,嘴是又起茧子又发燎泡。

今天有大朝会,要大起,朝堂上那些老问题议不出个结果,赵靖完全不顾医嘱,发了老大一通脾气,可那群文臣,是硬的不怕,软的也不行。

最后倒把他自己给气着了。

回来沉着张黑脸批折子就罢了,连药也不想喝。

于庆于喜反复劝说保重龙体,被嫌聒噪给赶到廊下去了。

“哥儿,主子爷这样可怎么是好?”

于庆一张脸愁成一条焉了的苦瓜,灌了一碗小太监递上来的凉水,用软帕拭了汗水,叹口气,想了想问到。

“齐姑娘呢?”

“她今日不当差,在庑房歇着呢。”

于庆看了看阴晴不定的天。

“叫她来劝劝吧。”

齐瞻月被叫来的路上,于喜叽叽喳喳一路,早把今日那东偏殿奴才们的难处给说了三遍。

齐瞻月皱了皱眉,皇帝自诩身体康健,不屑喝药不是第一回了。

听了于喜诉苦,不禁腹诲,多大人了,也不知跟谁赌气。

等齐瞻月端着药进屋的时候,赵靖正在案牍后的书柜里找东西,头也没回,听着脚步,语气很是不耐烦。

“说了不要叨扰朕,出去。”

齐瞻月听他语气硬得很,没敢接话,只端着盛药碗的木盘,恭敬地跪在他斜后方。

于庆先开了口。

“主子爷,您再忙,药还是得喝啊。”

翻来覆去就是这样些话,赵靖现在满脑子都在那耗羡归公的推行上,听得越发烦闷,猛然转过身,立即就是要对着于庆一顿发作。

“出去!”

齐瞻月位置没选好,那案牍与书柜之间太狭窄了,离赵靖太近,他这突然一转身,衣袖一下就把那木盘给带翻了。

那刚热了的药,瞬间就被打翻倒向了齐瞻月,药汁沿着她的脖颈胸前,洒了个干净。

“哎哟!”

于喜叫唤一声,忙上前帮忙收拾。

赵靖转过身来才注意到,齐瞻月也这里。

“齐姑娘,你没烫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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