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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节

 

正因如此,一般的重臣们,为了让这些科举无望的儿孙们未来还能有些许的才能,便会想办法,将他们塞进有“前程”的地方去。

譬如尚宝司,或者是太常寺、光禄寺之类,当然,亲军也是一个好去处。

现在陛下设立了幼军,让这幼军充作皇孙的卫队,而这……显然就让不少人钻到了空子。

这皇孙,可是将来实打实的未来天子啊,若是将儿孙们充入幼军,担任一个武职,将来皇孙登基,即便不能委以重任,这辈子有皇孙庇佑,也可衣食无忧了。

所以张安世几乎不去想,就知道这幼军的武官们都是什么货色。

此时,他的眼睛发亮,心里不禁在想:瞻基知我。

于是张安世唯唯诺诺,心里欢畅了不少,当即辞别出去。

……

东宫。

此时,朱高炽的脸色很是铁青。

他道:“从前最担心的便是你的舅舅安世,现如今,安世长大成人,为人做事稳重了许多,原以为可以省一些心了,谁料到,你竟这般的不懂事。历来只有居上位者施恩臣下,何来居上者索取臣下的道理?瞻基,你怎敢干这样的事?现在这上上下下,都是怨声载道……”

朱高炽的脸上,露出痛心疾首之色。

朱瞻基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正站在角落里,吓得垂头,不敢做声。

朱高炽接着道:“父皇成立幼军。本意是为你选贤,这是器重你的意思。可你却将他们当做生财的器物,竟是强教他们购地,这是什么道理?”

朱瞻基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了勇气道:“可是……可是……皇爷爷也没有生气啊。”

“混账!”朱高炽大怒:“你皇爷纵容得了你,难道我这做父亲的就能纵容你吗?”

“我……我……我错了。”

“你到底卖了多少地?”

“不……不多……三千七百余亩……”

“作价几何?”

“五百两……”

朱高炽骤然之间,要昏厥过去。

“市面上的土地,不过作价十两二十两,你这还不如抢!”

“不能抢的。”朱瞻基道:“阿舅说……”

朱高炽气呼呼地打断他道:“你别提你阿舅,你阿舅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朱瞻基:“……”

朱高炽沉重地道:“三千七百亩啊,五百两银子,亏得你开得了这个口!幼军之中,才四百余武官,你是一个都没有落下,逮着他们强卖啊。”

朱瞻基可怜巴巴地道:“他们……他们……”

朱高炽怒吼道:“你这是教他们砸锅卖铁,是要他们的命!”

朱瞻基道:“穷的买两三亩,也有富庶的,买三四十亩……”

“三四十亩,你知道多少银子吗?这是数万两,你是要他们的命!”

“可……可以借贷的……”朱瞻基道:“购地……即可去钱庄借贷,所以……所以……”

朱高炽一下子要跳起来:“你还好说……”

“这……这是阿舅教我的……”朱瞻基眼泪汪汪,眼眶里泪水在打转,样子看着委屈极了。

可显然朱高炽气狠了,道:“你这逆子……逆子……”

此时,外头有宦官道:“娘娘驾到……”

张氏却已款款进来。

朱瞻基吓得更厉害,因为很多时候,他的母妃比父亲更加严厉。

此时,张氏却是嫣然笑道:“太子殿下,这又是怎么了?”

“你问问他干的好事,我怎有这样的儿子,此子不类我。”

张氏却只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朱瞻基,道:“殿下,为何不问明事情的原委呢?事情,臣妾也大抵知道了一些……依我看……瞻基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对。”

朱高炽听罢,不解道:“这样荒唐,竟也……”

张氏却已坐下,给随来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们蹑手蹑脚地告退。

张氏道:“且不说,瞻基这样做,是为了自己的亲舅舅,自家人……本就要守望相助。”

“哎……你是不知,这样下去,要人心向背的……”

张氏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茶盏上,她拿起茶盏递给朱高炽,才温和地道:“臣妾要说的,就是这个问题。殿下,安世现在在直隶殚精竭虑,为的是什么呢?为的不还是我大明的江山?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殿下和瞻基吗?从前他治太平府,政绩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又要大刀阔斧,现在需要银子,不说其他的,咱们东宫,能不出力?”

朱高炽听罢,一时语塞,他拿着茶盏,下意识地押了口茶,温热的茶水下腹,似乎也稍稍地平息了他方才烧起的浓浓怒火。

老半天,朱高炽才道:“话虽如此,只是此等行径,这不等于是强取豪夺,是在掠民吗?”

张氏摇摇头道:“幼军是父皇为朱瞻基建立的,里头的上上下下,将来都会是瞻基的班底,且不说……如今皇孙有难,就该他们报效的时候。退而求其次的想……他们购了地,就与推行新政的直隶拴在了一条绳上。”

“殿下所思虑的只是手段的问题,而手段本质就是术罢了,用术的眼光去看待问题,所能见到的东西有限。可臣妾却以为,殿下既是储君,应该从‘道’的高度去看待这件事。”

朱高炽一愣,他背着手,来回踱步。

张氏却是道:“殿下,那商鞅变法,为何成功?”

朱高炽道:“是因为秦孝公的鼎力支持?”

张氏微笑道:“臣妾是无知妇人,对经史所知浅薄,自然远远及不上殿下深刻,不过……殿下之言,臣妾不敢苟同。”

朱高炽愣了一愣:“你说来听听。”

张氏捋了捋额前的乱丝,才平静地道:“殿下若只认为是秦孝公的支持,商鞅的变法才得以成功,那么为何,秦孝公驾崩之后,他的儿子深恨商鞅,将商鞅车裂于市,商鞅死无全尸,可为何他的新法却还是留了下来呢?”

“这……”

张氏道:“这是因为,哪怕即便是新上位的秦惠王虽痛恨变法的商鞅,那些旧贵族也恨不得生啖其肉,可在变法的过程之中,不少新贵随着商鞅的变法已经封侯拜相,他们在秦军和朝堂都已有了巨大的影响,这个时候,秦惠王除了诛杀商鞅泄愤,却是绝不敢更改商鞅的变法。因为他也深知,一旦改回旧制,必定要触怒这数不尽的新贵,必然会引发反噬。问题的关键之处就在于此啊,一场变法,若对旧贵只有害处,却无人得实利,这样的变法是不能长久的。”

“唯有有人从中得利,并且改变了他们求取功名利禄的方式,那么……一旦新法有了阻碍,才会有一批人,坚定的与旧贵制衡,这才是商鞅变法成功所在。”

朱高炽听罢,若有所思,口里道:“颇有道理。”

张氏接着道:“这里的得利,其实让人与新法捆绑一起,未必就一定能牟取什么暴利。就说这一次,这些幼军的武臣,他们为了皇孙,不得已而拿出了家中的财帛,统统都去购置了直隶的商业土地。”

“无论怎么样,他们也与直隶的新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倘若有朝一日,新法失败,回到从前的时候,这些土地,只可用来耕种粮食,殿下想想看,这五百两买来的地,岂不是一钱不值,现在呢……只要新法还在,无论将来是盈,还是亏,总还有一个盼头,不是?”

朱高炽听到这里,不禁苦笑:“哎……怎么事情也不和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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