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圣屿殿的人太知道如何利用人心,他知道有人带走?了谢枕流,还试图复活他,他们便通过?凡间的神像蛊惑世人。
威逼利诱,无非就?是想逼姜婵现身。
“虽然我?不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到凡间。”
姜婵无措地落泪。
“但是既然决定了,就?别停下。”
陈寻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凉,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眼?前活生?生?的死去。
姜婵痛不可遏。
她亲手为陈寻埋葬在树下,妥善地将他送的那盒软膏贴身放好,重重磕了个头,才转身离去。
天?光大亮,圣屿殿的傀儡已经散去,但一而再再而三的逃离显然惹怒的他们。
姜婵怔怔地望着眼?前一片炼狱般的场景。
城中百姓如同疯魔了一般,放火烧了整座仙君庙,犹觉不够,仍旧能在火光之中看?见打骂的人影。
昨夜未能寻到他们,圣屿殿的人杀了不少沉睡的百姓。
他们不知阴谋,只?知鬼怪,觉得是被心魔附身的谢枕流的神像惹下了祸乱。
他们疯狂地打砸,众人合力将庙台之上的仙君神像重重推下,摔成碎片。
火光肆虐,骂声滔天?。
隔着汹涌的人群与浓烈的烈火,姜婵与破碎的神像对视。
被高温炙烤的颜料融化,流淌在安宁微睁的双目旁,就?像是望着这?场闹剧,不忍的神明在落泪。
姜婵眨眨眼?,也安静地哭了。
她没再试图与疯魔的众人争论?,也没再去阻止这?场浩劫,她只?是抽噎着捂住心口,似乎这?样就?能保护好藏在心中的谢枕流。
别怕,别怕。
也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姜婵哭着心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姜婵走过一个又一个村落。
渐渐地开始了解修仙界的一切。
关于铉云宗, 关于圣屿殿,关于那些?只在藏书上看到但从未真正体验过的尔虞我诈。
看过了太多的生?灵涂炭,也看过太多因受迷惑, 而对谢枕流喊打喊杀的凡人。
一开始姜婵真的有去极力地阻止过, 就像在宁化城时一样, 可换来的不仅是他们的愤怒, 更是将?踪迹暴露给圣屿殿的危险。
她逃过,狼狈过, 生?死一线过。
最?落魄的时候,她甚至跟流浪狗一起躲在一个雨棚下。
后来荒唐的事见得太多了,于是她便强迫自己不再去管任何闲事。
直到最?后, 那样乖巧灵动的姜婵, 被?生?生?逼成淡薄的性子?。
她将?自己的心封锁起来, 徒留那一点?点?尾巴尖的空隙, 留给了沉睡不醒的谢怀。
她将?自己活成了谢怀生?前的模样。
这样才可以保证她自己不再受伤。
在秾华道心的作用下, 这数月的时光坍缩成小小的, 繁多的记忆碎片, 一齐涌入谢怀的脑海。
不仅仅是生?动的画面在他眼前显现,他甚至跟着姜婵一起重新经历了一遍。
他跟着姜婵一起哭,一起痛, 一起生?不如死, 又?心怀小小的, 最?后一丝的憧憬。
在轰鸣的暴雨下,是姜婵满怀愧意地离开,在师父心疼又?愤怒的目光中, 是她坚决的永不回头的背影。
在过去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是姜婵因为凡间的祸乱与死亡所难受压抑地无法入睡, 于是她白日赶路,夜晚修炼,拼死拼活地修炼灵力,再将?其中的绝大部分分来温养一个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的魂魄。
圣屿殿追击的每一次,都会让姜婵遍体鳞伤,那双细白的腿更是重灾区,不知在山坡上滚落多少次,又?被?多少利刃划过,数不胜数的伤疤覆盖了她的小腿,成为每一个雨夜都会隐隐作痛的伤疾。
又?一次被?圣屿殿重伤的夜晚,姜婵抽着冷气缩在破庙中,双腿不堪的伤疤纵横交错,她颤抖着手为自己上药。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那晚阴雨不休,内外交患,疼得姜婵连修炼都没办法好好专心。
她抱着自己的腿,难耐地小声呜咽,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不知道该如何支撑下去。
最?终她还是回归了自己的灵府,湿漉漉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床上的谢怀,眼中的憧憬与渴求盛过屋外肆虐的风雪。
她不敢凑上前,也不敢动他,最?终只是倚靠着床脚,好像这样就能让疼痛不再蔓延。
林林总总,日日夜夜,谢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彼时的他望着床榻边那个瘦小羸弱的身影,心痛到仿佛无法呼吸。
姜婵腿伤的疼痛透过道心传递给了他,他却觉得不及心痛的百万分之一。
谢怀虚浮在空中的身影停滞了片刻,转瞬又?坚定不移地向她飞去。
隔着漫漫的时空与悔恨,谢怀在那道落满泪痕的小脸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后来便是闻涿都知道的故事了。
诡异不详的奉仙村,因对枕流仙君最?后的一丝虔诚感动了姜婵,于是她跳下了房梁,决心再去趟一次浑水。
虚无缥缈的太虚幻境,是他们二人?阴差阳错的懵懂初心。
谢怀终于认清。
在面对那些?分外熟悉的画面一一闪过,他终于明白那个在南海不屈又?倔强,恬然又?淡雅的女?孩,真的是姜婵。
他所深爱的,吃醋的,一次又?一次为其折断傲骨,打破常规的,是那个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身后,从不多说一句话的姜婵。
直到画面终了在济泠仙山玉尘观,结束在姜婵沾惹满身花毒也要将?他的魂魄取出,为之复活的时候。
谢怀生?生?地疼醒了。
那样深入灵魂的痛彻,哪怕是他也出了浑身的虚汗。
姜婵这样常年被?捧在手心疼爱的人?,理应是受不了的。
但是。
画面的最?后,是姜婵若无其事的笑。
她望着冰床上剥离出来的他,在笑。如释重负,如愿以偿的笑容。
璀璨至极。
谢怀醒来的时候,浑身冰冷。
不仅仅是全?身被?汗打湿又?凉透,他勉强坐起身,颊边有什么在滑落。
他伸手轻触,触了满面湿润。
眼睛干涩得要命,谢怀茫然地坐于原地,心中被?疼痛侵袭地有些?麻木。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但他明白,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些?都无法忍心看的画面,姜婵一个柔弱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在济泠仙山,她忍受着花毒蔓延也要为自己寻来枕流,想到了在咸宁,她若无其事地将?其中心酸说的轻描淡写。
想到她手持闻涿给的糖葫芦,望也不望自己一眼。
只声音淡漠。
“你别放在心中,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怎么可能不必在意。
谢怀轻抚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减缓锐痛与悔恨。
过于浓烈激荡的情绪将?他吞没,好似心中燃烧着一把永不熄灭的烈火,在他心头炙烤,将?曾经的淡漠疏离尽数燃烧,徒留一把绝望的废墟。
血液直冲脑海,将?眼底烧的一片赤红,无数的画面与声音闪回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