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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

 

蒋逸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他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

幽闭湿冷的地下室,难闻的血腥气灌满整个空间。

干爸把枪硬塞进他手里,指向跪在前面的几个毒贩,森冷的语调像极了地下判官。

“挑一个,杀了他。”

蒋逸风面上镇定,实则心乱如麻,举枪的手微微颤抖,始终无法突破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阿风,这是个狗咬狗的世界,没有人会因为你的仁慈而放过你,你必须逼迫自己放弃良知,只有不断掠夺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干爸强行握住他的手,助他瞄准人头。

“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责任。”

话音落地,子弹射出弹道,击中的人轰然倒地。

他亲手切断所有退路,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被鲜血浸染的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蒋逸风面对不了这样的自己,他放下枪,转身想要离开,倏地,他听见有人在说话。

“蒋叔叔”

是安岚的声音,他的心立马揪起,回头一看,脏兮兮的小姑娘就站在不远处,她扯下头上的黑布,额前的枪眼清晰可见,鲜血瞬间铺满整张小脸。

“呜呜绵绵好疼”

蒋逸风心头猛颤,扔下枪即刻冲向她,谁知刚跑到她身前,她突然消失不见。

“绵绵”

他像只无头苍蝇似的狂奔,四处找寻她的身影。

“蒋叔叔”

伴着娇软的低呼,她穿着清纯小白裙闪现至右侧,笑靥如花地冲他招手,“我在这里。”

蒋逸风疾步追过去,就在手摸向她的那一刻,她又化作一股风,消散在五指之间。

他回身撞进一片耀眼的白光,针扎般刺痛眼睛。

然后,他睁开了眼。

“风哥。”

守在病床边的阿雷一脸担忧地凑近,见他恢复意识,忐忑不安的心安稳落地,差点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

“咳咳。”

他虚弱地低咳几声,起伏的肩膀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沉睡太久的脑子还未完全清醒,胸口剜心的剧痛紧随而来,仿佛同一时间有无数把刀插进胸口,再狠狠拔出,溅了一地血。

可即便如此,他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依然离不开安岚。

“绵绵呢?”

“”

阿雷干瞪着眼,无语至极。

虽说早已习惯自家老大恋爱脑的那一面,可被人弄伤后还能坚定不移地把她放在首位,这绝对不是一般人,不对,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

护主心切的阿雷难掩愤怒,声音无比生硬,“你前脚出手术室,后脚她就走了,阿辉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他们很安全,不用担心。”

男人默不作声地瞥他一眼,挣扎着要起身,阿雷顺势摇起病床,软枕塞进他背后,让他靠着舒服一点。

“你凶她了?”蒋逸风脸色微沉,说话一针见血。

阿雷跟在身边多年,他的脾气蒋逸风最了解,一旦涉及自己的安危,他必然一秒变脸,眼神比刀子还要锋利,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坏她。

“我我当时看见你中枪,我吓得魂都没了,可能对她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

认错的态度必须得好,适当的语言修饰是保命的根本。

“枪是我开的,你凶她干什么?”

蒋逸风冷冷地盯着他,皮笑肉不笑,“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的人都敢指手画脚,你是不是也想去夏威夷度个长假?”

阿雷一听头皮就炸,立马表忠心,“风哥,我错了。”

男人深知他是个钢筋脑袋,懒得和他计较,浑身无力地倚靠床头,唇瓣微张,“烟。”

“医生特意嘱咐,现在不能”

“烟。”

他眼皮一抬,死亡凝视。

阿雷叹了声,一面担忧一面乖乖递烟过去,顺便帮忙点燃。

蒋逸风深深吸了两口,缥缈的烟雾窜进喉间,自体内迅速蔓延开,有麻痹痛觉的奇效。

一根烟很快到底。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心的烟盒,“找到李垚了吗?”

“目前还没有,还在找。”

他手上动作停了,幽深的眸光沉下去。

“我一直在想,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如果是为了毒品,他根本不需要亲自跑这一趟,看来这些只是表面,找人里应外合扳倒我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否则无法解释像他这么没人性的家伙,劫走绵绵后居然还能又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阿雷听不太明白,低声问:“难不成大老板他也”

“老头子一向不赞成我切断毒品链,扔掉这么大块蛋糕,你以为他就没有损失吗?”

阿雷哑然,满眼不可置信。

人人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在利益面前,人人都是魔鬼,捅你最深的往往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帮老东西,干爸才刚走多久,他们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置我于死地,真当把我蒋逸风是没脑子的废物。”

蒋逸风冷笑一声,喘息不稳,“李垚不过是他们肆意摆弄的枪子,他想借绵绵的手找到我的突破口,竟不惜放过仇家的女儿,可他低估了绵绵对我的感情,即便她把我认作凶手,她恨透了我,她也舍不得杀我。”

阿雷越听越糊涂,沉默许久,问出心间疑惑,“风哥,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挨这一枪不可?”

“如果这一枪不打在我的身上,这件事就不能结束,一旦她深究下去,最后的真相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他平静地说:“更何况,安老师的死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是我间接把她害成这样的。”

阿雷忍不住为他抱不平,“这些年你对她掏心掏肺地付出,难道不足以抵消这些吗?”

“怎么抵消?”

他苦涩地笑,“我做得再多,做得再好,能让安老师活过来吗?”

阿雷乖乖闭嘴。

逝者已逝,再多的弥补也不过是心理上的些许安慰罢了。

蒋逸风看向窗外灰白的世界,他不禁回想起那日,她从柜子里一下扑到他身上,他猝不及防接了个满怀,惊吓过度的小姑娘趴在他胸口瑟瑟发抖,眼泪鼻涕全抹在衬衣上,哭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孩。

本不该动的恻隐之心,悄无声息地撩拨呼吸。

他果断放弃送她出国的预想,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以后,我是你的监护人。”

他想要照顾她。

想要给她自己能给的一切。

医生走后,漂亮的小护士负责帮他换药。

她的注意力全在蒋逸风的脸上,身穿浅蓝色病号服的男人静静地靠床坐着,换药时不经意地一瞥,明晰的肌肉线条看得她一阵脸红心跳,稍一走神下手重了,男人微微蹙眉,阿雷的护主神经炸裂,板着僵尸脸就要训斥。

“你”

男人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扼杀他所有的愤怒。

阿雷退后几步,转身面向窗外,眼不见为净。

等护士离开病房,阿雷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蒋逸风,他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问清楚。

“安小姐那里”

蒋逸风抿了口水,淡声道:“她留在这里很危险,你尽早安排他们回北岛,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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