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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从小哭包到小哭包

 

有了对方在生气的认知,陶决接下来听到“哥哥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时就不太惊讶了。

发出灵魂质问的人并未使用正确的质问语气,只是很普通、很家常、很寒暄式地以潜台词问候他:你想过你的所谓付出给了你妹多大负担吗?你知道任何不可割除的关系都需要有边界,否则难免成为一种绑架吗?你沉浸在自编自演的苦情剧本里,问过她一句、给过她一个选择吗?你这么离不开她吗?你没有自己的人生吗?

现在想过了,现在知道了,现在不会了,对。

陶决在心里回答了前四个,停在第五个。

有吗?

只有极少数展现天才资质的小孩会在六岁就被定下今生职业规划,他被赶鸭子上架之前,却不记得自己展现过任何做哥哥的突出资质。相比之下,妹妹这个职位好坐得多,落地即入职,并永远享有哥哥一职的考评权,可谓特权的集大成者。

近二十年深耕同一领域的从业经验绑定了他,无所不能的哥哥断不可出现任何退行征兆,否则便会立刻退回又怕虫子又怕鬼、父母一吵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的小哭包——自特权的集大成者开始听懂人话,陶决就不准妈妈再叫这个小名了。

没有吗?

开始弹琴是胎教,弹下去却是真的喜欢,得知弹了十二年的钢琴在住院期间被趁机卖掉时,离职十二年的小哭包也曾短暂地重操旧业。

可小哭包没有谈梦想的权利,已经不再受未成年人保护法庇荫的无业游民也过了适合被称作小哭包的年纪,不论他是否为了交换什么而向命运献上了什么,那些他想要交换到的什么又是否会以他期望的方式降下。

那之后呢?

无所不能的哥哥赶走小哭包,从此不知后悔为何物,直到考评再临,特权的集大成者瞧他没一处顺眼:真行真行你真行,拿前程似锦换个抑郁症,赔本买卖赔出梭哈的架势,谁看了不夸一句搞砸自己命运成全助人情结、圣光普照算盘精——我就跟你说,就这个职位,外面有得是刚满十八岁的大学生愿意免费上岗,比你年轻比你可爱比你屁股翘,爱干干,不干滚!

好一番面面俱到的指示,哥哥懵了,无所不能的头衔一闪一闪,竟像要熄灭:可……可我也十八岁过……

扬帆远航又七载的小哭包杀个回马枪,早料到有此一劫:后悔啦?真后悔啦?要不换我上?

陶决未语先哭。

钟意久久没听到回答,也没追问,眯着眼睛绕过纠纠缠缠相互加塞的远光civic和远光suv好一会儿,才发现副驾在掉眼泪了。

“没事的哥哥,这边很多人喜欢改前灯亮度,眼睛不舒服就先休息吧,我可以自己看路——”

“你赢了。”

“……?”

“我一直怕她哭,等到她已经不会在我面前哭了,又开始后悔。”

“……”

“以前不敢看,现在敢看了,无论如何都想看,气她凭什么偏偏不给我看,再不抓住机会,以后见个面都难上天了,还看她哭?做梦吧!”

“……”

“结果我和她之间,爱哭的其实从来都不是她。”

“……”

“……所以你赢了。我从头错到尾,从动机错到手段,我们俩的亲情我敲诈勒索,你们俩的爱情我入室抢劫,现在两头抓两头没,怎么不算福报呢?”

“…………哥,你别急,是我说得过分了,但我——”

刚满十八岁的大学生哪里会说得过分,倒是后座辛勤考评的那位恐怕这一轮要多列一条罪名:不肯交接工作、蓄意为难继任员工——他好你坏,判剥夺离职补贴,微信拉黑走好不送。

而且注意看,连哥哥都降级为哥,明显是有人拿了内定转正offer,已经飘起来了——人家一个顶俩,占着男朋友的位子操着哥哥的心,物美价廉任劳任怨,说话还是个天然夹,早该把倚老卖老的劣币给驱逐啦!

“——不是想赢。”

“啊?……啊??”

又搭戏台又架聚光灯又酝酿情绪,引导对手破大防自曝其短,这叫“不是想赢”,那想赢该是什么路数?直接请出宜家风格组装式家用断头台kkob吗?

大学生原来这么可怕吗?清澈在哪里,愚蠢在哪里,举报通道又在哪里?驾照上出生日期有目共睹,臣妾要告发钟皇后谎报年龄混淆视听罪不容诛——

皇后把车稳稳地停在了灯牌灭掉一半的加油站。

荒郊野岭,夜黑风高,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谁敢保证自由美利坚某条高速拐下来往山上开不会有什么废弃的邪教据点供着一座断头台……

皇后左手摊开一包湿纸巾,右手摊开一包面巾纸。

陶决抽了抽鼻子,哪个都没接。

“……又是二选一?你故意的?”

“强迫选择原则,”钟意说,“很常见的心理技巧,会让人只考虑要拿哪一个,意识不到另外的可能性,比如眼泪已经干了,其实根本不需要纸巾。”

“……或者眼泪干了但脸还脏,其实两个都需要。”陶决喃喃。

“或者就算不选,其实两个都已经给你了。”钟意变魔术似的摊开空空的双手,示意他往下看。

陶决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到腿上的两包纸巾。

好得很,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二选一,有的只是小情侣的鬼把戏,全过程只有听墙角的哥哥受到伤害。

“……我不信。你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想赢?”

“怎么会?”钟意反而惊讶,“但如果被选择的理由不是我够好,而是我还没有那么差……就算能赢,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清澈但并不愚蠢的大学生去了洗手间。陶决从副驾下来,把自己塞进歪七扭八睡了个人的后座。

“醒醒吧,该听的不该听的你都听了,别太过分。”

婴儿般的睡眠,婴儿父亲般的睡眠,都比不上他妹此刻装睡的睡眠。

“……真睡了?”

他妹呼吸平稳。

“……我白说了,也白哭了?”

他妹眼皮不动。

他妹的哥哥眼皮颤动,刚才的情绪还没走,眼看又要鼻酸,胳膊被捅了捅。

“你们小哭包开大是一点前摇都没有啊?”

陶决大惊:“等——你从哪听说的?”

“可能确实有很多个瞬间,妈妈更喜欢你。但也不是完全不存在——”

他妹睁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妈妈更喜欢我的瞬间。她早就偷偷告诉我啦,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时候?”

陶决抢先一步,把他妹即将吐出无情真相的嘴捏成饺子皮,“不想,谢谢。”

无论是什么时候,他心理上都不太能接受。

车是临时租的,可选车型没有几个,后座空间狭窄,不够酣畅淋漓地打上一架。

陶然的拳头示威性地抵在侧腹,陶决念起考评这回事来,赶紧把手松开,那拳头便也滑落下去,大约是说这次饶他一命。

逃得一命的老员工却依旧心思活络:“他都十九了。”

“我知道啊?”特权的集大成者活动着被捏酸的嘴皮子,不以为意,“但我生日不是还没到吗,我十九他就十八,反正比我小一岁,这种细节不要介意啦。倒是你,人家公平公正,你扭头打小报告,好肮脏的成年人……”

好好好,反正总归是肮脏的成年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谎报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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